三色猫正误表
赤川次郎
序曲
电车摇晃了一下,一张纸从他看着的书页间翩然掉下。
幸好在掉地之前及时捡起,没有弄脏——是什么呢?
起初以为是广告,仔细一瞧,上面用大大的铅字印着“正误表”,小框中在“页数、行数、误、正”等栏。
是原文中排错字的订正。
对——刚才读着时,就觉得某些地方有点“怪怪的”。
原文是“星期二”的地方,正误表上订正为“星期三”。的确,时间应该过了两天才是,刚才就觉得很奇怪。当时也不以为意,继续读下去……
这样子把“错误”改正过来,的确令人松一口气。对,有错就必须要改。他注视着这张正误表。
书本有错,可以这样订正。若是人的生活方式错了……
即使不是当事人的责任,一旦搞错了方向,就可能从此完蛋了。
人生若有“正误表”就好了——他由衷地想。
是的。上帝也有搞错的时候吧!倘若因为“既成事实”而放弃的话,是否正确呢?
不,若是可以订正的话,上帝也会把错误订正吧?
任谁看了都知道是错了的事,是否就能得到上帝的许可,由人去订正呢?
人生的“正误表”。
若是可以的话——突然,从车窗望出去的夜空里,掠过白色的闪电。
那是——神的许可。
“订正它吧!”他仿佛听见了神的声音。
倘若那是赋予自己的使命……
订正吧——尽管他还不清楚应该怎么做。
不过,“正误表”的框框早已在他脑海中画好,等待着他把第一个名字填上去……
“恭喜。”片山晴美举起满载香槟的杯子,一转眼就把香槟喝光。
“谢谢。”野上惠利回应地,喝了半杯就打住。“今晚我不能喝太多。”
“对。不必勉强。身体是演员的资本。”晴美望着老朋友。“惠利——怎么啦?明明是庆祝的夜晚,但你好像不太开心哪。”
“抱歉。当然开心啦,难得你这样子为我祝贺,我竟如此失态。”
“没有失态啦。总之,一边吃一边告诉我好了。”
“告诉你什么?”
“你脸上明明写着:有话想告诉我。”
“晴美一点也没变。”惠利苦笑。“哎,你哥是不是叫义太郎?”
“对呀。家里的猫叫福尔摩斯。”
“对对对。府上有只有点独特的三色猫哪。”
“是相当独特的。”晴美点点头。“家兄倒是相当普通。”
——这顿晚餐,是由晴美款待野上惠利。
今晚片山也会出席,但他留言说“现在走不开,会迟到”的关系,于是两位女士决定先用餐。
“久候了。”晚餐的前菜先端上来了。“还有一位的晚餐,等他来了才上菜。”
“也好。不然被我全部吃光就不好了。”晴美说。“——来,吃吧。如果失去吃的乐趣,人生多无聊呢。”
“对呀。做演员的,很多时都不能准时吃饭……”
“你们的剧团,是不是叫‘黑龙’?”晴美边吃前菜边说。
“嗯。团主叫做黑岛龙。”
“黑岛龙?名字很有演员的味道。”
——对晴美来说,惠利当演员,似乎还是觉得不能置信。
她和野上惠利一起念高校。惠利是个文静又不起眼的女孩,一直像影子般紧跟着晴美。
当然,人不会彻底改变,即使现在当了演员,惠利还是相当朴素,所穿的服装跟普通上班族女郎甚无差别,她只是穿着比较容易行动的运动装。
那样的惠利打电话来说:“我在演话剧。”不过这已是一年前的事。
那次演出晴美去看了。在舞台上,惠利演的是小角色,但生动出色,十分突出。从观众的对话中,晴美已经知道,惠利凭她出色的演技,成为众人谈论的话题……
然后,就在今晚.惠利被提拔为‘黑龙剧团’一部新作品的女主角,于是晴美为她庆祝。
“你吃得好快。”见到惠利的碟子已经空了,晴美瞪大了双眼。“高中的时候,你总是一个人慢条斯理地吃饭的。”
“我变成吃得快,食量又大啦。因为每天都流汗的缘故。”
小巧玲珑的惠利最大的改变——不,应该说是令晴美惊讶的‘发现’是,惠利有足够的“可爱”去担任女主角。
“晴美。”惠利说。“府上的兄长,是位刑警吧。”
“嗯。”晴美点头的同时,感觉到某种熟悉的“预感”。“惠利。如果要说的话是‘只有彼此是女人才能说”的话,哥来了我赶他走就是了。“
“怎会呢?”惠利笑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可能会被杀而已。”
桌子跌入沉默的气氛——“你们的朋友来了。”传来侍应的声音。晴美转过脸去。
“嗨,迟到了,对不起。”片山义太郎跑过来。“好冷啊!快开始了吧?”
“已经开始了。”晴美说。“哥哥,记不记得她了?”
“嗯。她每次来我们家,都像猫一样文静。”
“哥哥,你的答案真失礼呀。”晴美瞪着他。惠利愉快地笑了。
“真的是那样嘛!那时候的我,只有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只有一个人躲在棉被里,才会觉得安心。现在则加多一个地方。在舞台上也能觉得安心吧。”
“我说猫的比喻,不是贬词啊。”片山推开餐巾。“噢,给我姜汁啤酒——我家的猫呀,现在是最有威势的一家之主。”
“福尔摩斯可能打喷嚏了。”晴美说。“哎,惠利有大事要跟我们商量呢。”
“哦。如果买票的话,叫石津好了。”
“在说什么呀。票不容易到手呢。”
“不,没啥大不了的。”惠利摇摇头。“现在不能讲什么……如果我被杀的话,请多多指教。”她鞠躬。
“哪里哪里,那是我的本行——”说到一半,片山瞪眼。“你说‘被杀’?”前菜的碟子摆在片山面前。
“快吃。不然我们不能吃下一道菜了。”晴美催促。
“嗯。”片山拿起刀叉;心想无论如何,在吃完饭之前不会被杀掉吧……
第一章 团体之一
“好冷好冷!”
虽非有谁在听,但又不能忍住不说出口。
外面实在很冷。岩井则子从大楼的侧门飞也似地跑进去时,不禁大大地喘了几口气。
已经将近晚上八时了,整幢大楼的暖气都已关掉,然而里面的空气依然暖乎乎的,单是没有刮寒风已够好了。
她脱下大衣,摘下围巾,拿掉手套。对于怕冷的则子来说,这是一项工作,因为她穿了好多衣服。
则子走向夜间用的接待窗口,往里面窥望。
起初还以为保安员不舒服。因为她看见穿着深蓝色的年轻保安员,闭起眼睛,头往左右用力韬摆,身体弯曲着。仿佛是因痛苦而扭动身体的样子。则子“咚咚”地敲玻璃门,对方也浑然不觉——可是,则子很快就知道这知怎么回事。不由忍俊不禁。
年轻保安员在听耳机的音乐。正在配合音乐的旋律扭动身体而已。
她清咳了一阵,再度敲玻璃门,终于,保安员张开眼睛。
“啊——医生!对不起!”他慌忙摘下耳机,停止听音乐。
“必须照规矩记名的关系。”则子笑。“打搅你啦,抱歉。”
“是!”保安员打开窗口的玻璃,拿出记录簿。
“拜托了。嗯……现在是二十时零七分。”她记下“岩井则子”的名字,看看前面的签名。
“咦,南原先生已经来啦?”
上面是“南原悟士”的签名,看惯了的端正字体。
“是的,十分钟之前。”
“好少有哪。”则子把记录簿交还。“那么,其他几位都到了的话,请他们进来吧。”
“是,医生。”
“别叫我医生啦,好难为情。”则子笑道。“中林君,今晚一直是你当值?”
“嗯。平常都是十二点关门的,我就守到那个时候。”
“辛苦你了。”则子说,往大堂走去。
“呃——”保安员探前身子喊住她。
“什么?”
“空调都停了,会感到寒冷吧。替你开启好吗?”
“若是能够就感激不尽了……可是,不行吧?”
“没关系。上面不知道。”
这名年轻的保安员,名叫中林周一。甘五岁的单身汉,不知何故,多数由他深夜值班,每当则子有“聚会”时,通常都是这年轻人守在窗口。
“你晓得我怕冷呀?”
“那个一看就知道了。”听他这么说,则子也噗嗤而笑。
“那就拜托啦。不过,假如事后挨骂的话,告诉我。我会替你作证,说是我要求的。”
“是!”他的笑脸一如高中生,十分爽朗。
则子走出微暗的大堂。接了电梯的钮。
岩井则子每星期来一次这栋大厦八楼的诊所。今年卅四岁的她,拥有临床心理博士的资格,是心理治疗专家,心理辅导员。
现时在企业中,患“心理病”的人不少。这幢大厦中的诊所,必须有辅导员每天轮班来做诊疗才能应付需求。
岩井则子当心理辅导员的日子尚短,白天的辅导工作都交给男前辈们,这是由于大部分中间管理阶层的男性都对“女性”敬而远之的关系。
目前拥有临床心理博士资格的人已超过四千,可是进行辅导工作不能打一支针就了事,需要心思和时间,于是则子也要轮班当每周一晚的辅导工作。
在八楼出了电梯时,有“S诊所‘招牌的门就在眼前。
对于带着有点沉重的心情来访的人,这道门似乎给人某种无情的感觉,然而在则子的立场,却并不方便地向负责人陈述那种意见。
“晚上好。”
走进里面时,有个护士留在接待处。她是这门诊所最老经验的大冈宏子。
“晚上好,医生。”大冈宏子微笑。“今天没有接到任何人请假的通知。”
“是吗?”
年近五十的大冈宏子,年纪比则子大许多,但她一定称呼她做“医生”,绝不带出看轻则子的表情。
“南原先生已经来了。”大冈宏子低声说,望望里面。
“哦,少有哪。”
刚才在楼下的记录簿已见到南原的名字,但则子却露出现在才知道的样子。所有人都想说些让对方吓一跳的话,如果你表示“我早知道了”的话,对方会觉得没趣。
迈步时,则子回头说:“你家小姐,好了吗?”
她听说她女儿感冒了,正在准备考大学的重要时期。
“嗯。好了。晚上开太多暖气的关系吧。她自己也吸取教训啦。”大冈宏子说。
她的笑脸,流露着一个母亲的爱……
她先敲敲门才进入房间。
“嗨,医生!”坐在沙发一角的南原悟士扬一扬手。“那衣服很好看。”
“谢谢。”则子没有穿白袍。老实说,心理辅导员并不是医生。她经常穿便服。托福,她也开始留意衣服颜色的配搭了。
“今天提早回家呀,南原先生。”则子在隔开一张的椅子坐下。
在这里,则子经常当“听众”。实际上,单是叫人把话说出来,已经能帮助不少人重新振作起来。
“回家?”在K电机这个“无人不晓”的一流企业做事的南原耸耸肩。“好讽刺的话。想回家的时候回不去,不想回家的时候又被人家赶出来。”
“又发生什么事——好吧,等其他人到齐再说。他们也快到了吧。”
则子翻开这个团体的档案。
则子在这里进行的是“集体辅导”。她聚集了一班自认为集体交谈比一对一更好的人,让他们互相“发牢骚”,彼此对听对谈。
则子从旁看守他们谈话的情形,除必要时什么也不说。
“医生,你多大?”南原问。“恕我失礼。”
“我不介意,年龄对我来说不是秘密。我卅四了。”
“好年轻啊。”
“你指年龄?还是外表?”
“两方面都是。我们科里有位卅五岁的老手,看起来比医生大十岁以上。”南原注视她。“有无与男性发生关系?”
则子笑了,反唇相讥。“喝醉了?这里不是酒吧啊。”
南原并不期待则子给他答案。他缺少一个可以这样谈笑而不生气的对象。
严肃的科长——他努力表现得配合自己的形象。也可以说,那样强迫自己干出造作的行为,被逼得喘不过气来。
“——我曾经说过,三年前。我去过东南亚一带。”南原唐突地说。“当时,有个优秀的男子在当地协助我。然后,他来到日本,到总社来找我。好念旧啊。他也开心得双眼冒起泪珠。总之,我想让他见见总经理,就带他去了。去到时,总经理室是空的,那位总经理时常离开岗位,不知路去哪儿溜达了。”
南原苦笑。
“谣传他去见总务科一名新来的女孩——总之,我让那个男子在总经理室等候,自己则出去找总经理。可是运气不好,我一出去,总经理就回来了。当时。我去了会客室,却看见保安员赶往总经理室。我吓一跳,过去一瞧,见到那名东南亚来的男子在总经理室,而总经理在嚎叫着‘捉拿小偷’!保安员当他是小偷,揪扭他的手臂……”南原皱起眉头。“我解释后,误会才冰释。可是,总经理根本没道歉。他还对我怒吼说:”别带那种人来见我!‘你怎么想?我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向他道歉才是。“
“那真不容易啊。”则子说。
“那个总经理是‘傲慢与偏见’的翻版。这样一来,公司要把工厂移去海外的计划就不能顺利进行了。”
“瞧瞧,你脸上的皱纹——放松点。”则子说。
“那种家伙,杀掉他就好了。”门口有声音接腔。
由于房门半掩半开的关系,大概外面可以听见他们的谈话。
“进来吧,相良君。”则子向那名戴眼镜,头发梳得服服贴贴,一看就知道是优等生的十四岁男孩招招手。
“晚上好,医生。”相良一彬彬有礼地打招呼。
“补习班如何?”
“不像学校那般无聊。大家都读得很起劲。”
这种说法并不会令人不快。柏良一只是非常率直地表示自己的感想,并没有取笑那些不会念书的孩子。
他知道自己是自己,别人是别人,不会妄自下定论。
若是可以彻底分辨是非的话,少年就不必到这里来了。对相良一来说,为了“不把别人的事摆在心上”,有一个条件,就是“自己的成绩最好”。
“你说得好苛刻啊。”南原笑了。“叫我杀人?”
“因为那种人,无论说什么都不会改变的。一辈子都是那样,所以只能死掉。”
“道理是对的。”南原点点头。“老实说,即使他死了也不会有人觉得难过的。”
“那个总经理,叫什么?”
“太川。太川恭介——是社长的心腹。突然从外面加入公司的。明白吗?就像突然从别的公司调进来做主管似的。而且比我小,才卅八岁。外表看来还不过三十出头。”
“奇了。那种人怎会当总经理?”
“那是——”南原说到一半。“咦,太太!几时来的?请进来。”
“是不是……打搅了?”战战兢兢地窥望进来的,乃是村井敏江。则子也没留意到是几时来的。她是个走路非常安静的女子。
“什么打搅!你不是我们的伙伴吗?”
在这种地方,南原总是很会“摆架子”。则子觉得那是他可怜的地方。
“因你们正谈得兴起……”村井敏江边脱大衣边说。
“还好啦。发牢骚是不分年龄的。该说是‘牢骚超越年龄’吧?可能适合做电影的名字呢。”南原笑了。“对了,相良君,你的对手怎么啦?毕竟也想‘杀掉他’?”
“没有那个必要。”相良一说。
“为什么?”
“我有自信。下星期的考试。我一定会赢!”
“了不起!就是那种气势!”南原鼓掌。
则子有点耿耿于怀——从小四开始就一直是“学校第一”的相良一,居然在上次的考试中输给一名转校生,变成第二。
这给他造成颇大的冲击,阿一开始表示头痛和疲倦,于是父母让他到这里来。
虽然第二也很了不起,可是现在的阿一不这么想。本来从“-”这个名字来看,就包括了热心教育的双亲祈愿孩子“常常第一”的心愿,但不仅如此。
跟家长对谈时,他母亲说:“替他取这名字,还有另外一个理由”她这样说。“考试的时候,我希望孩子尽量不花时间在写名字一栏。‘相良’的姓是没法子改变了,而‘一’字写起来是不是最快?”
则子听了也哑口无言……
为了使阿一重新振作起来,有必要转变他的“价值观”。
“我一定考第一给你看”的想法,不能解决他的问题。
即使这一次的考试他又考第一,但不会永远保持到。因他可能下次又失败了,也有可能被其他孩子追上。
“不一定要第一”的想法是使他能否定自己,看来还需要相当的时间,则子想。
“加油吧。不能输呀。”南原拍拍阿一的肩膀。“那个对手叫什么?”
“他叫室田。室田淳一。”阿一特地拿出便条纸,用原子笔写下那个名字给大家看。
“室田?我们公司有个叫室田。酒性很差的,宴会时一喝醉酒就立刻脱衣。”
阿一皱皱眉头。
“我不喜欢那种谈话内容。”他说。
对相良一来说,他关心的只有“学习”。他不能原谅那种“诈癫扮傻”的家伙。
则子对阿一这点颇感兴趣。他父亲也是个受薪的精英分子。她认为他也有醉酒回家的时候……
“——太太,今天好沉默呀。”南原笑说。“是不是我讲太多了?”
“不……”村井敏江急急摇头。“我的烦恼……不算什么。如果跟大家相比的话。”
“怎会呢?现在你不是来了这儿吗?”
“嗯……”村井敏江卅六岁。可是,大概不理头发不装扮的关系吧,外表看上去像四十有多。像她这种文静朴素的女性,如果长期守在冒烟的火炉边的话,会有突然爆炸的可能。
“我见到了。”敏江唐突地说。
南原困惑不已。“见到谁?”
敏江抬起脸庞,视线在空中飘移,但她的说话清晰可闻:“我见到了他。”
第二章 公演
“走吧。”黑岛说。“不回去也可以吧?”
野上惠利不想从咖啡室的位子站起来。
“——惠利。”
“不行的。”
“为什么?”
“请考虑一下剧团的人事——假如我这个新手当上主角,一定有人反感的,如果师傅和我做这种事的话……”
“要说就让他们去说好了。”黑岛说。“你是凭实力得到那个角色的。大家都知道!”
“可是,不行。”惠利重复。“起码要等这部话剧结束之后。”
黑岛叹息。
“暂时保留?这正是你可爱的地方。”他笑。
“对不起。”
“无须道歉。”黑岛并没有不高兴的神色。“到了我这把年纪,脾气总是急躁一点。”
“什么这把年纪……你还年轻嘛。”
“将近你的一倍啦。”黑岛说。
这时,隔邻的桌子传来声音:“那么更要学习忍耐了。”
“——谁?”黑岛吃了一惊。冷不防一只三色猫咻地探脸出来,吓了黑岛一跳。
“喂——这猫会说话?”
“怎么可能!”
“喵!”
“——晴美!”惠利瞪大眼。“你已经来啦?”
“工作提早办完了麻。”片山晴美从位子起立。“我不是有意偷听的,而是无意中听到了。”
“呃……这位是黑岛先生。我的好友片山晴美。”
“还有家猫福尔摩斯。请指教。”晴美致意一番。福尔摩斯也“喵”一声打招呼。
“你好……”黑岛龙呆若木鸡。
“失礼了。”晴美抱起福尔摩斯,转到惠利他们的桌子。
“原来你另外还约了人呀。怎不直接说明呢?”黑岛说。
“她不这样说,正是惠利的作风。”晴美说。“如果你真的要互利,就应该等到公演结束以后才是。”
“晴美……”惠利喜悦地说,悄悄和她交换一个眼神。
黑岛笑说:“我竟不晓得你有如此强硬的友伴。”
——黑岛龙(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姓名)说他的年龄是野上惠利的一倍,即是四十前后吧,毕竟在舞台上打滚的关系,有一副修长而结实的体型。为了配合“黑龙剧团”的形象,黑毛衣黑色牛仔裤地用清一色黑来统一。头发也黑黝黝的,看起来反而有点不自然,让人以为是染发。
意志坚强的轮廓,称不上很英俊,却有某种吸引人的特殊魅力。
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晴美想着。
“喵。”
“什么呢。”晴美瞪福尔摩斯一眼。
“好有趣的猫。”黑岛笑了。
“它叫福尔摩斯。”惠利说。“取自名探的名字。”
“呃。三色猫有个外国名?好少有哪。”黑岛钦佩地注视着。
这时传来“嘟嘟”声。
“噢,我的电话。失陪一下。”黑岛从座位上的大手袋内取出一具手提电话,边接听边站起来。
“喂喂?谁?”
为免骚扰旁边的人,他走到咖啡室的入口空间去讲电话。晴美佩服他的细心。
“晴美,要你特地出来一起,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现正失业。”晴美摇摇头。“不过,惠利,你和那位黑龙先生……”
“他是黑岛——可是,我和他什么也没有。相信我。”
“我信呀!惠利还是小孩子嘛。”
“吁,好失礼呀。”惠利故意气愤地说。“哎,难堪的是我不能否认。”
“我很小心。怎么说,该是准备公演的重要时期。如果引起大家反感的话,怎能做下去呢?可是他——黑岛先生,他说这是自己的剧团,跟私生活无关。可是对团员来说,事情就不是这样的了。”
“我明白的——惠利,你所担心的事,以及那位先生所想的事。我都明白。一旦站在上面时,很容易就发生这种事的。”“嗯……他是个受欢迎的人。即使他不采取主动。女孩子都会自动送上门的……大概夸张了些,不过接近事实啊。老实说,被黑岛先生邀约的剧团女孩,通常都不会拒绝他的。为何只有我不识趣……”惠利拧拧头。
跟以前一样,惠利并不了解自己,晴美想。“为何只有我不识趣”的惠利,正是因此迷倒了黑岛的。
“——伤脑筋。”讲完电话的黑岛回到位子。
“发生什么事?”惠利问。
“阿刊打来的。”
“刊小姐?她怎么啦?”
“刊小姐……是不是丹羽刊?上次的话剧女主角。”晴美问。
“是的。”惠利点点头。“她目前身体不好……”
从惠利吞吐的情形来看,这件事可能跟她有关。
“她以为下一部作品也一定是自己当主角。”黑岛说。“后来得悉那个角色由惠利担当,她因那个打击而得了精神紧张症。”
“现在。她到心理辅导医生那里接受治疗。”惠利心情沉重地说。“怪可怜的。”
“那么,你会把主角让给她么?”
惠利语塞了一下,答说:“——不。”
“那就行了。你不须要为那种事烦恼,处理不满意见也是我的工作。归纳来说,演员是乞人憎的角色,只要把一切推到我身上就行了。”
“可是……刊小姐为什么使你伤脑筋?”
“她说现在要来这里。”
“嘎?”
“她以为我和你两个人在一起。无论我怎么说她都不信。于是我叫她过来看看。真是伤脑筋。”
晴美诧然。未知道晴美在这前,他明明想诱惑惠利的。
“对不起,那位丹羽刊小姐。她是你的恋人吗?”晴美老实不客气地问。
“嘎?嗯,以前是的。”
若充其事的表情。应该说是艺术家的任性表现吗?
“那么,我和晴美先走了。”惠利准备起身。
“不行呀。那样反而让她怀疑了。只要见到你的朋友和猫咪,阿刊就会明白的。”
“但是——”
“噢,她来了。”黑岛往打开了的店门望去说。“看样子她是跟踪我而来的。然后从外面打电话来……喂,这里。”
他扬扬手。
那女子带着僵硬的表情走过来。
甘五六岁吧。以轮廓来说,她比惠利更美。可是予人某种难以接近的高傲感,同时表现了她内心隐秘的“脆弱”。
“惠利和这位朋友约好的。明白了吧?”黑岛说。
“我的老友片山晴美,还有她养的猫福尔摩斯。”惠利介绍。
“你好。”丹羽刊有一把适合当演员的清亮嗓子。“那么,我可以把师傅带走了吧。”
“那……要看师傅的意思了。”
“如何?师傅。”
黑岛稍微迟疑了一瞬。见到惠利不安的表情,他似乎想到应该先缓和丹羽刊的情绪。
“好吧。我和惠利之间要商量的事都谈妥了。而且惠利好像也准备和朋友出去了。”
“那么,这回轮到你和我来商量事情吧。”阿刊紧紧捉住黑岛的手臂。
“好啦好啦。”黑岛苦笑着。“——噢,对了,你叫片山小姐吧?”
“嘎?”
“刚刚突然想到了。”
“什么呢?”
黑岛自己先提出话题,却仿佛若有所思地,眼睛半闭,身体一动也不动。
晴美困惑地望望惠利。
惠利说:“师傅一有什么构思浮现时,就是这样。现在跟他说什么都没用。他的心已跑到假想中的舞台上面去了。”
“哦……”
确实令人感觉到某种惊人的集中力。大概丹羽刊也领悟到了吧,她对前来拿签帐单的女传应默然摇摇手,不让她走近来。
四五分钟左右吧——黑岛似乎连呼吸也停止似的,终于放松绷紧的身体。
“好。”他径直点点头。“这样可以了。有雏形了。”
他的双眼发亮,仿佛突然返老还童的样子。晴美开始明白为何他身边的女性被这男人吸引的理由。
某种创作的精力就从他身上涌现出来的感觉,那是为工作而疲于奔命的普通男人所求不到的东西。
“——那么,可以吧。”出其不意地他这样对晴美说。晴美眨眨眼。
“师傅,你还没说什么呀。”阿刊笑说。
“是吗?我还没说吗?”看来是真心的。“希望你参加这次的话剧。绝对必要。”
“嘎?”晴美呆若木鸡。
“是的。这次话剧成功的关键就在那里。拒绝是罪恶的。懂吗?”
“哎——等等。”晴美焦急了。“我从来没演过话剧哦。不可能的!”
这时,这位天才演出家说了:“你?我没说是你呀?”
“嘎?”
“那只猫!他非常符合这次舞台的形象!”
晴美愕然,不知是气是笑才好……
“你说什么?”片山义太郎停下用饭的动作。“你是福尔摩斯的经理人?”
“对。艺员嘛,毕竟须要有个正式的经理人才行的。”
“可是……会有片酬之类的吗?”
“那个呀,那个‘黑龙’的黑岛相当懂得处世之道,他紧紧捉住一班赞助人,而且让电视台转播他的演出,手段很高明啊。”
“哦。”
“当然,不管怎么做都好,话剧这种东西都是拿不回本的,不过总能好好付片酬给演出者就是了。”
“可是……福尔摩斯答应了吗?”
片山望一眼正在一起吃着晚餐的三色猫。
“当着黑岛面前,总不能直接问福尔摩斯吧。不过它也不一定不答应的。”
——这里是片山义太郎兄妹的公寓。
身为警视厅搜查一科刑警的片山义太郎,由于回家的时间不固定,像这种在“晚饭和消夜之间”的进食情形是常有的事。
晴美本来是在一间文化中心上班的打工女郎,因为学校迁移而人数减少的关系,现在辞工了。她领到一笔可观的退职金,目前正在悠闲地物色另外一份差事。
充当福尔摩斯经理人,正是她求之不得的好差事。
“可是——到底要它干些什么?”
“不晓得。总之,明天要去排练的地方看看。如果真的不愿意的话,福尔摩斯也会表现出来的。”
“嗯哼……对了,那女孩说的事怎样?”
“她说‘可能被杀”的事?“
“对呀——噢,我懂了,你是因此才想去的吧?”
“不光如此。”
“她说被杀,是指那个什么女演员的事吗?”
“丹羽刊?晤。她杀人也不出奇的。”
片山皱眉头。
“别插手危险的事,尽管你很空闲。”他埋怨着。“噢——,那个脚步声……”
“是石津。”
相当有“分量感”的脚步声,往公寓二楼走上来了。
“叫他走路安静一点好不好?”片山老大不高兴。
“你自己说嘛。”晴美出玄关开门。
“咦?”石津眨眨眼。“还没按门铃,单凭脚步声就知道是我吗?奇迹!这就是爱!”
“任谁都知道的。”片山没好气地说。
“哎,好久没见晴美小姐的脸了。”
“你昨晚不是来过吗?”
“可是,将近甘四小时啦。毕竟是久违了。”石津强调。
片山知道的。目前晴美在“失业中”的关系,石津才频频造访。但他不正面说穿石津的心思。
“噢,在吃饭吗?”
“喂。石津,你也吃吧?”
“可是……太厚脸皮了。”他现在已经够厚脸皮。“——那么,我不客气啦。”
想到本月份的伙食费。片山叹息。
“——那么说,福尔摩斯小姐要粉墨登场罗。”听说一切后,石津说。“那就必须贺一贺了。”
“喵。”福尔摩斯说。
“它说用不着。”晴美自己也在呼着茶渍饭。“总之,我在担心惠利的事——当然.丹羽刊本身也是演员,我想她不会做出搞砸舞台的傻事……”
“对嘛。不要杞人忧天,自寻苦恼了吧。”
“不过,万一有事发生的话,你们马上赶来哦。”晴美说。
石津停下筷子,问:“晴美小姐——公演时,福尔摩斯小姐有饭吃吗?”
第三章 心跳
假的!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可是……可是……
“嘻!”对方察觉了,向她走过来。“又见面啦。”
“獭川先生……你怎会搭这班电车?”村并敏江觉得很奇怪。
“偶尔啦——可以坐下吗?”
“用,请。”
已经过了拥挤的时间。电车内有零零散散的空位。
敏江有点拘束地让獭川坐在旁边。
“——吓一跳哪。不久前才区离十年再见。居然又这样子见面了。”獭川说。“说不定以前就搭同一班电车,只是没发现而已。”
“对呀。”敏江装出笑脸,其实地没有笑的心情。
见到獭川两次都是偶然——不,不是偶然。一定是“命运”的安排。否则还有其他讲释吗?
“你经常在这个时候回家?”獭川问。
那把声音,跟以前一点也没变。虽然老了一些——当然,獭川也卅九岁了——却不像丈夫那样胖得不健康。
没有秃头,脸上也没有流对出饿意。
不,秃头也好度低也好,那些都不重要。自己也卅七岁了,并不十分年轻,疲倦也是事实。
不过,丈夫从来不同情,1由陆的人。她希望他至少对自己说一句温柔的话语。可全,村并贞夫似乎只想到说“工作疲倦的我,干嘛还要对着拉说好听的话。”
敏江之所以接受心理辅导i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契机“挨挨了?”懒川惊诧地反问。“被你先生揍?”
“嗯”
“那可不是‘小事’哦。不是很岂有此理吗?”獭川做出愤怒的表情。“到底你做了什么错事?”
他俩在敏江下车的车站一起下来,走进一间小小的咖啡室。
其实像做梦一样——不,“梦”的刹那间是更加罗曼蒂克的,她想说点愉快的事。但对现在的动江而言,她的话题只有是自己如何的不幸。
“报纸呀,少了一张。”
“报纸?”
“上面刊登了一篇有关洗衣粉的比较报道。我对那种日常用品蛮留意的。”敏江说“可是,那一版有他爱看的特模一栏{他回来后,一面吃晚饭一面徐晚报……不久发现了版数不对,就怒吼说‘中间少了一张报纸哦’。我马上去拿了,交给他说,‘这张是不是’。他就骂说‘为何不道歉’什么的……不是什么须要道歉的事吧?我以为他开玩笑,就笑了。
如此一来。我冷不防便被他掌掴了一巴——“
“好过分呀!”獭川扬起后头。
“不痛,而是震惊——为那种事而生气的人,我没见过。”效江苦笑。“结果,因为我不道歉,他气了一阵子。我也开始一天到晚头痛——不是感冒,我想是精神有问题阐。
于是跑去接受心理格导。“
“是吗!很多问题啊。”
“对呀。”敏江喝一口冷却了韵红茶。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獭川叹息。
“晴——你不好吗?在一流企业做事,限公司美貌的同恢结婚,有什么难念的经呢?”禁不住语带牢骚,敏江说了才后悔。
“抱歉。我不该说这种活——只风发发牢骚而已。有时也想到他毕竟是又已的老公,从前也发现过他的优点……况且,是自己挑选的对象嘛。”
“任何人都有判诉错误的时候。”湖川说。“其实—…·上次见面时我没说罢了,那只是对你说的装门面的话而且。”
“装门面?”
“现在我是自由的编辑。所谓自由身,听起来好听而已,并不是十分好的差事,处于半天失业状态。”
敏江哑然。
“怎会——开玩笑吧?”
“当时只跟你见一次面……外表装门面来撑面子就了事。
现在这样子又见面了,毕竟不应该隐瞒了,我想。“
“……究竟怎么回事?”
“我老婆她……”
“你太太?”
“她挥霍成性,在我完全不知道的情形下到处贷款。某民我回来一看,有一封留言;一她销声匿迹了。”
“好过分哪。”
“她留下一大笔用我名义精的债。没法予,房子什么的全都变卖了,工作也辞掉了。退职金都用来还债了——我在双亲的援助下,总算把债全苏还清,身无分文地从头做起。
如此不景气,要找新工作并不容易。“
说完这些,潮州开朗地笑了。
“有什么可笑的?你居核还笑得出来呀。”
“因为笑是不用钱的——而且,我们彼此不必感到省办可以互相发牢骚嘛。”
听到这句话,敏江也笑了。半带痉挛地笑,总算是笑了。
跟生活了十年的丈夫一比,就在这几分钟间,獭川变成一个更亲近的人。
“那么,你现在一个人?”敏江问。
“嗯。好遗憾。假如你也是一个人的话,我不会置之不理的。”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如一把利刀剜过敏江的胸口。
“那种人,杀掉就好了。”
——在做梦吗?那句话如此鲜明地清晰可闻,岩井则于赫然睁开眼睛。啊……睡着啦。
电车摇摇晃晃的,大概快将进站了吧,速度开始放慢。“
来到这儿时,出城的电车也空了不少。则于扭转身子看窗外,确认站名。
车站月台出现,看到了站名的牌子。没问题。再过两个一站才是。
在回家的电车上打瞌题并不稀奇。有趣的是,通常都在这一带醒过来。
“那种人,杀掉就……”
对了。今晚的辅导会上,那个名叫相良一的少年所说的话。
那耳聪明的小孩,如此直率地说出那种话,因此印象深刻吧。
的确,现在的小孩就只会说。杀人。不认识生命珍贵的小量还没说话,而相良一已十四岁了。
开始明白人间成普的年纪。
说起来,丹羽刊分设快席了。接待处接到通知说他忙着排演活剧,来不了。
丹现刊的普位是新上演的作品主角——女主角的宝座,被一名初出茅芦的女孩夺走了。
不过,恐怕丹羽刊本身也曾经从什么人那里夺走“主角的宝座”吧。如今,他变成“救寺之身”,忘掉了从前的事——车站到了。
则于正要站起来时,突然一阵晕欧——危险!
好不容易站稳了,差点就跌倒。
最近常有站起来晕吃或贫血之类的症状出现。虽然在江。、但却没下定决心去接受检在。
医生都是这样的。对病人还“你要好好接受身体检查”,自己却完全不做那回事。
在诊所,同于聆听富原借用谈话时,突然想到了。
我呢?我没问题吗?
我可以不必接受心理辆号码?向人提出忠告,自己并非没有任何烦恼……
走出车站后,寒风吹来,不由将脖子编入围巾内。对于怕冷的则于来说,从车站回家那段历好辛苦。
必须徒步十五分钟。
可是,无论怎样感叹,因拥法也不可能交通则于不屈一切地逐步往前。
——勤想那些痛人的前由少可以忘记一点寒冷。
这是一条空白的历。以间于目前的人息,她只能选择那种高车站间远的公寓。、·。-——他们全是一群“被人夺走自己仿古MW._、t、。、,市原接任总经理的位子.纷上11;蕴十18b7-……
“——”“——则—丁,倪天川;那个人于运动掴良一考第一的座位,被定田湾一那法子*去了.兑现对_、。_”—“‘—”’——日任一那位于于去h丹羽刊的主角位子被夺…·讨并散江有点不同。寸去。的榆外大A……
是别的男人——那个重金曲他_忙地_烟____。__——*‘——一I-—还同1.仔细一患,也许是同样的偕况。
人,总是在哀叹“有什么地方搞借了/”岩井小姐——岩井底生。“
被人扶住,不由追往一下才回头。因地设在这种地方被人扶住的印象。
“——服你好。”
是同一幢公寓的住客。他从车窗探胜出来。·“上车吗?反正同庆。”.名叫田目的推销员,年近四十,独居。为人和民但周子几乎和他没交往。
“但是…、··”
“这么冷,感冒了就麻烦唯。来,济上车。”
“那么……”老实说,感激不尽。则于迅速温进前座。
“——我经常把车停放在车站前面。一如有省卜对合。
时,有点尴尬地说。“世敌过一杯七x-n-ar;;;……,”讨生活不容易哪。“同于说。则上仅县百五班。
“医生‘99”’“认你不是医生吗产——则子吓了一跳。
“怎么说呢……我是心理治疗专家,心理相导方面的。一”医心病的吗?看来用我无线啦。“田口笑说。
例子想到,倘若问起对方的还享一、0_Daoqoo心理准备了。如果不担回对大骷回布osl欠……ohog知道。“
明知如此,还是忍不住问了,“田日先生…,··独身吗?”
“嗯。应该说ryry离过一次婚。必须老实地回答医生。”
“对不起,我说了多余的话。”
“哪里哪里。那么岩井医生也是独身?”
NH笑说:“如假包换的单身女朗。太忙了,没时间交男朋友。”
“可是,你还年轻嘛。”
“晴,我卅四岁啦。怎么年轻……”
“我卅八。孩子——我有个女儿,快九岁了。最近两年没见啦”。令人没有感觉到太难过的语调。
见到公寓就在前面时,则于第二次希望公寓距离更远一点就好了。
哎呀,我在想什么呀?
田日在公寓前面把车停下。
“请。我要把车开去前面不远的停车场。”
“谢谢。那么我先下东亚驻;则子抱着公事包下了车/冷风使她编起脖子。
“那么,对不起。”。
“晚安。”则子说,冲进公寓。
——走进二楼自己的房问时,里面冷得透骨。
其实还不是最冷的时候,以后还会愈来愈冷吧。
则于脱下大衣,燃点了室内的匠炉。小小的斗室,很快就暖和起来……
坐田目的顺风车回来的关系,觉得相当舒畅——田口。
大概不是那种不爱说话的类型J聊天起来,令人觉得他有相当富人俗味的一面。
尽量不要对人有先入为主的观念,乃是刚子的信条,却对身边的人轻易有偏见。身为心理治疗专家,一旦成开工作岗位时,似乎都被人为的估见支配了。一房问暖和不少。
则于松一口气,脱下位服,换上运动衣。赶快放浴室的热水吧。必须留心,以免还到楼下的人。
把脱下的套装姑好时,电话作响,她被吓一跳。
这个时间打来的,多单是家人吧。
“——是。”她接听。
“我是田四。打搅你休息,对不起。”“本不……计批了。”-“国里,没有的事。肾隔了一会。”嚏——每切都很忙吧。“
“也不是每晚都忙的。9、”那……伽果有时间伪致、、我一晚一赶往柏如俪9.意料不到的话.令则于四场不包^“呕……谢谢你,可是我7.…·”
“是吗?没关系。只是想到如县大体助扶……村群,对不起。”
“不——谢谢。”
收线时,她后悔了。
为何拒绝人家?对方只是邀她用石uP_#SESobB。L‘。
而且,有“居心”又如何?则子也卅四*了一不县,l、&子。
拒绝了田。的好历……倘若不方俚NaXSBo_oa样一口拒绝,表示她不信任田四。一则于发现自己总是有意无意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人最不了解的就是自己。-_则于在厨房的抽屉搜寻一会,找到街坊会名册,打开来看,寻找“田四”的名字。
直接去他的寓所更快,但是这身打扮…,··有了——“田四字”……;地伸手拿起电话。一投完号码。对方立刻接听。
“——$9”
则于迟疑着。如果就这样收线的话,他就不知道是谁打来的。
“是医生吧。”田日说。
“——田日先生。万分抱歉,我很愿意和你一同吃饭/万四极啦广田日似乎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的感觉。”那么,几时?“
对。并没有说到什么。则于为良己的慌张失态而不禁失笑。
“我看着记事簿,清等一下/地伸手拿起手袋。‘
第四章 演出
“你站在那边不要动——对,猫儿到椅子上蜷成一团!”
——胡说吧,剧团员们苦笑。
所以,当他们见到那只三色猫果真翩然跳到椅子上,蜷成一团睡下时,那吓呆了。
“瞧!”导演洋洋得意地。“猫儿也能照我的话会做。他比你们优秀得多啦。”
被他这么一说,团员们自觉脸上无光。
“巧合罢了。”
“大概椅子上有猫儿爱吃的木天蓼吧?”团员们各自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当事人福尔摩斯似乎在说“我是因为自己喜欢才上去的”样子。
“喂,惠利怎么啦?”黑岛说。
“还没到。”充当剧团经理人的有田回答。
“还没到?有通知吗?”
“没有。多半是电车迟了……”
“好吧。”黑岛也没叨絮地问下去。“阿刊在不在?”
“刚才明明见到的——”有田话没说完,丹羽刊走过来了。
“迟到了,对不起。”
“嗯。”黑岛点点头。“惠利没来。稍等一会吧。”
“好。”
——晴美陪着福尔摩斯一道来。
团员们正在排演着。舞台上摆设着简单的家具,伴随着具体的行动而进展。
“黑岛先生。”
晴美下到观众席,向在剧本上写什么似的黑岛搭讪。
可是,黑岛似乎浮起了什么灵感,完全不作答,忘我地写东西。
晴美往在通路上舒展身体筋骨的丹羽刊走去。
“阿刊小姐。”
“噢,你是昨晚那位……”阿刊的脸上已冒出汗珠。
“你迟到,是否发生事情?”
“不是的。是导演搞错了。”
“黑岛先生搞错了?”
“是他叫我迟三十分钟到的。他常对我说那种活。”
“那么……只要这样说就好了嘛。”
“不行。如果迟到了,道歉一声就没事。若是找理由说借口的话,他会勃然大怒。”
“哦……”
“天才都是不好侍侯的。”阿刊笑说。
“惠利怎样了,你知道吗?”
“不晓得。她很少迟到的。我觉得了不起。尽管如此……”
阿刊没有对惠利显示任何敌意,令晴美暗自佩服。也许内心觉得不舒服,但是在别人面前是否作中伤或讲坏话,则是当事人的修养问题了。
“听说你在心理治疗专家那里接受辅导是吗?”
可能对方不想碰这些问题,但晴美尝试问了。
“嗯,非常愉快哦。”阿刊立刻回答。“未去之前,我的心情很沉重。我在意过别人的想法。可是,那样子集体地交谈后,使我得益不少。所有演员都应该接受辅导才是。”
“好有趣。来的是怎样的人?”
“各类型都有。从中学生到上班族……”
阿刊开始列举时,传来福尔摩斯尖锐的叫声,响彻剧场。
晴美悚然一惊——发生什么事?
福尔摩斯从椅子弹跳下来,就这样跳到通道上。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穿过晴美身边,奔向剧场的后方。站在那里的是——“惠利!”晴美跟在福尔摩斯后面。
不寻常。
惠利全身虚脱似地靠着门扉,仿佛就决倒下去。
“惠利!”
晴美跑上前去,倒抽一口凉气。她的大衣沾满污泥,然后,从大衣下摆露出来的裙子撕裂了。
“休息一下——找个地方躺下吧。”晴美扶着惠利,先带她出到外面大堂。
“怎么啦?”丹羽刊也出来了。
“有没有地方可以躺下来?没人进来的房间最好——”
“现在的话,后台空着——这边。”
阿刊也从另一边扶着惠利。
二人把惠利带往后台。
“发生什么事?”黑岛跑过来。
“请离开。”晴美说。
“可是——”
“请告诉其他人,她什么事情也没有。她大衣下面的衣服破了,也脏了。”晴美快口说。“所以,谁也不准靠近后台!”
晴美的说法.含有某种难以违抗的魄力。
黑岛好像理解,带着有点僵硬的表情走开了。
“惠利……好可怜。”晴美走过后台后,迅速让惠利躺下。“振作些!能说点什么?”
“山高空运……住人幸福……”惠利开始吟诗,晴美如释重负。
“你呀!尽是叫人担心。”
“我去拿点饮品来。”阿刊说,从后台走了出去。
“——迟到了,给大家添麻烦。”
“在说什么呀!要不要去医院?”
“不行!没时间做那种事。”
“惠利!发生什么事?”
惠利为了压抑内心悸动似地用手贴住胸膛,作了几下深呼吸,说:“我被人拖上车了。”
“拖上车。”
“来这里的路上,有部旅行车想超越过来,马路又窄,于是我停步让它先走。突然——旅行车后面的门打开了,三个男人……把我扛起来,抛进旅行车内。”
“然后?”
“他们撕破我的衣服,按倒我……我以为他们要杀我。这时,车停了。好像是十字路口,我听见警报机响。”
“哦。”
“我的脚自由了,不顾一切地踢向其中一人的下胯。那家伙低吟着往后栽倒。我立即推开另外两个,打开后面的车门。刚好电车经过,即使喊叫也没人听见。因此,我从车上滚下来。”
“好危险啊!”
“车子就这样开走了。我差点被后面来的车子碾到。”惠利舒一口气。
“这是——绑架吧。”
“名副其实的。那么……惠利,你没事吧?”
“嘎?”惠利看看晴美,蓦地脸红。“——嗯?没事。只受了点皮外伤。”
“是吗?那就必须护理一下伤口了。”晴美松一口气。
“可是,到底是谁做的?”
“不知道。有人暗恋我到那个地步吗?”
“说得轻松!”晴美苦笑。“我要告诉哥哥,叫他调查这件事。这是强奸未遂哦。”
“那个不要。”惠利摇一摇头。
“为什么?”
“没那种时间呀。现在是重要关头。”
“但……”
“反正歹徒已捉不到了。我只记得是白色的旅行车。我对车的事不熟悉。什么车种、几年的款式之类、车牌什么的一概不知。而且。我也想不起他们的长相。所以,我不想白白浪费时间。”
惠利握住晴美的手。
“好吧。”晴美点点头。“不过,假如对方知道是你而有目的的而来的话,你可能还会遇到危险哦。所以,尽量回想一切,把事情告诉我。其后的事交给我和哥哥处理。”
惠利垂下眼睛,轻轻点一点头。
“嗯。那就拜托了。”
丹羽刊拿来热腾腾的汤,惠利由衷地道谢,津津有味地把汤喝个精光。
晴美悄悄望了一眼福尔摩斯,福尔摩斯仿佛若有所思似地闭起眼睛。
——难道它在打瞌睡?
找我有什么事?
南原悟士有点烦躁地敲那道会员制俱乐部的门。
门立刻打开。还没报上姓名,侍应就说:“太川先生在等着。”
他被带到一个小房间。
“好迟哪。”太川不高兴地说。
“工作忙不过来的关系。”南原说,在沙发坐下。
太川没交代说是什么事,直接把他叫来这里。可是,当事人这两三天几乎不在位子上。
身为科长的南原光火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南原君。”碰杯后,太川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我认为不是没道理的。”
“是吗?”南原望着太川那双精明的眼睛——有不祥的预感。不能随便说话。
“本来总经理应该是你做的,而我等于把位子从旁抢夺了。不过,我看好你。真的。”
“谢谢。”他冷淡地说。
“将来你也会坐上总经理的位子的。那个我保证。可是,现在是不景的时代,位于少,人才又多。不再是可以平稳地升职的时代了。对上面要‘制造”恩惠——这点很重要。“
“恩惠?”南原不明白怎么回事。
太川突然改变话题。
“在你科里的冈枝君,你认识吧。”
南原诧然。
“当然。同事已经十几年了。”
冈枝靖子今年卅五岁,拥有丰富经验,是个寡言朴素的女子,工作勤快,是他最值得信赖的下属。
“对,最近请了三天假。”南原想起来了。“她很少请假的。我就在想她怎样了。”
“昨晚,我见到她,她告诉我了。”太川说。
“总经理吗?”
莫名其妙。
“她告诉我,三天前的晚上,她当夜班,被强奸了。”
南原惊愕。
“三天前……对了。的确是她一个人留下来加班。可是……”
“你也留在公司吧。”
“到九点左右。我想离开时,看到冈枝君在电脑室里面,我还招呼一声说‘辛苦你啦’。”
“当时,你和她谈了什么?”
“没什么……好像是‘怎么不回去’之类的。她回答说‘把工作做到告一段落才走’——对,然后我就回去了。”
“还有其他加班的人吗?”
“不晓得……在我所见的范围内,没有别人。”南原摇摇头。“冈枝君没什么吧?”
“没受伤,只是精神上的冲击,入院了。”
“——我不晓得。”
“她被强奸了,在办公室。很大的打击。”
“究竟是谁做的,知不知道?”南原探前身体问。
太川在手中轻摇酒杯.说:“——据冈枝君说,做的人是你哦。”
“怎会呢?”
“什么意思?”
“冈枝君不可能说那种话……”
“约定的吧。你恐吓她,如果讲出来就开除她。”
“什么……冈枝君是那样说的吗?”
“是的。”太川点头……
南原终于领悟到,这不是开玩笑。可是,实在难以置信。
“——怎样?”太川问。
“我完全没印象。”
“可是,冈枝君说肯定是你。”
“我不知道为何冈枝君要诬赖我。总之,我没做。我要直接见到她说个明白。”
“那等于威胁了。”
“南原君,冷静。”
“谁还能冷静?”南原喊着站起来,然后叹息。“——我没做那种事。冈枝君如果要报警也无所谓。”
“可以吗?”
“我没做。我不怕。”他昂然挺起胸膛。
“可是,事情公开后会怎样?的确,她可能拿不出是你做的证据。不过,只要冈枝君坚持是你做的话,两个人的意见就会成为平等线了。”
“但——”
“听我说。结果对你来说,即使你赢了,世人会怎样想?即使没证据,大家也会想说可能事你做的。太太呢?即使她相信你没做。可是心头上的阴影是除不掉的。结果,不是永远留下一道阴影,无法消除夫妻隔膜了么?”
听着听着,南原的睑也逐渐转白。
“——总经理。”他欲言又止。
太川滔滔不绝地说话。意味着他预先想到事情会这样子发展。
“南原君。这件事,交给我办好吗?”
“什么意思?”
“让我来跟冈枝君谈判。当然,她会因此而辞职,条件是不可外扬有关事件的一切,由我交给她一笔钱。”
“钱?”
“是的。那不是最和平的解决办法吗?”
“那笔钱由谁支付?”
“我,怎么说呢?我把它算进公司的经费中。”
南原更不耐烦了。
“你要我怎么样?请说清楚。”
“也好——简单地说好了。”太川把酒喝光。“其实,公司出现一笔无法忽视的亏损。房地产投资失败了。怎么做都无法填补的数额。”
“房地产?我们是电机公司哦。”
“是社长的兴趣。如果真的话一定赚钱的。”
“那个与我何干?”
“即是说,须要有人负起责任来。社长知道,在股东大会上一定起争执,正在苦恼着。所以——希望你负起责任。”
南原哑然。
“太胡闹了!”
“我懂。不过,这是为了公司好。如果现在的管理层负起责任的话,公司会发生大混乱。现在是重要时刻,不管股价还是减低成本方面都在努力。这个时候如果爆出这宗丑闻……公司本身就岌岌可危了。”
“可是我……”
“不会开除你的。这点我答应。暂时把你送去分公司,玩一阵子。一年左右,你会回到比现在更高的位置。”
“总经理……太荒谬了!我没做过的事,干嘛要我负起责任?”
“因为必须有人负责的缘故。”太川泰然说道。
“如果拒绝的话呢?”
“冈枝君大概以强奸罪起诉你吧!要花好几年打官司,也花钱。你将被人当作犯罪者。你太太和女儿——高校生吧。那种事在学校传开来的话,你想会怎样?”
南原终于理解事情的真相。
一切都是太川策划的。包括冈枝靖子的事。
冈枝靖子怎会答应他们做出那种卑鄙肮脏的事?
恐怕太川本身也跟房地产亏本的事有所牵连,所以设法逃避责任吧。
“——怎样?”太川说。
正确的答案只有一个。揍太川一顿,拂袖而去。
必须做好被革职的心理准备。可是……即使答应了,太川也没有给他任何保证……
“对你来说,这是好机会。”太川继续说下去。“上总经理职位的最佳捷径。对你绝对不是坏事哦。”
对于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的太川,南原一方面愤怒,一方面觉得他很可怜。
拒绝他,然后离开。很简单。
可是,太川多半会照他所说的去做吧。然后把责任推给南原以外的什么人,用来警戒南原说“你想变成那样吗”……
何等下流的手段。电视剧的恶人也会自叹弗如。南原想悠闲地想。
事情似乎越出常轨,可能产生不了真实感。
“怎样?”太川的逼问,愈发呆露他的弱点。
就跟三流的地产营业员想卖公寓,告诉人说“快要卖完了”,以期待叫人早日签约一样。
如果真的那么好卖,他就用不着强行推销了。
若妥协太川的做法,而且用钱解决的话,就等于承认是自己的犯罪行为。
“——给我一点时间考虑。”南原说。
“没有时间了——好吧,今晚一个晚上好了。”
“知道。明天回覆。”
总之,应该有其他办法——冷静地思考,一定有办法的……
第五章 陷阱
“咦,这个人是谁?”在大楼的夜间出入口准备记名的岩井则子,见到那个没印象的名字,不由这样问。
“这叫片山的吗?”保安员中林周一笑眯眯地说。“她是跟着那女演员——丹羽刊小姐来的,又不能说不准进来。”
“好吧。我上去见见她。”则子搞下手套,塞进大衣口袋,脱掉大衣。
“还有一个呢?福尔摩斯,外国人?”
“是猫。”
“嘎?”
“三色猫。这个片山——晴美带来的。”
“那么,这黑黑的圆印是……”
“它把前肢放在印台上按的印。”
则子笑了起来。看样子是个相当独特的人。
“那我走啦。”则子往电梯迈步。
“医生。”中林喊住她。
“呃?什么事?”她回头。
“不……今晚,你很漂亮。”说完,他脸红了。
平常的话,则子一笑置之,今晚她却“唰”地羞红了睑。
“中林君……不要取笑大人!”她快步走开了。
则子的反应,令中林意想不到。
“嘿……”他不由喃语。“岩井医生好像在谈恋爱。”
——则子乘电梯上八楼的诊所。
悸动的心仍未平息。
可是,对现在的则子而言,那个感觉甜滋滋的,就像年轻怀春少女一样难为情。
昨晚,则子罕有地告假——她和同一幢公寓的推销员田口约会去了。
离过一次婚,有个九岁的女儿。双亲知道了,大概叹息连连吧。
可是,跟田口在一起很愉快。他的话题广泛,上穹碧落下黄泉,似乎有说不完的有趣话题。
说是约会,只不过是两个人一起吃饭、喝点儿酒、谈谈天就回去了。同一幢公寓,应不应该邀请他“到我房间坐坐”呢?
不必焦急。
重要的是,彼此能够称对方是“朋友”……
诊所的门打开时,跟以前一样,大冈宏子坐在接待处。
“医生,晚上好。”宏子微笑。“有什么喜事吗?”
则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难道大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偶尔啦——听说来了稀客?”
“很独特的客人,一只不普通的猫。”
听到说话声吧,丹羽刊从里面的房间跑出来。
“医生,我带了朋友来。她可以旁听吗?”
阿刊的后面,站着一名年轻女子。
“片山晴美。”她致意。“突然来访,对不起。”
“喵。”
放眼一看,片山晴美的脚畔,有只体态轻盈的三色猫。
“晚上好,是福尔摩斯吧。”则子打招呼。
“辅导开始后,我会出去,因为大家谈的都是私人的事。这猫可以旁听吗?他有使人心情稳定的效果的。”
晴美的说法,使则子有好感。看来这女孩虽年轻,却善解人意,知道“人的伤痛”。
“没关系。你在这边等好吗?”则子说。“不过,在大家到齐之前,请到里面的房间坐。”
则子和阿刊谈着话剧的趣事,往里面的房间走去。
晴美尽量不干扰他们谈话,在边端的沙发坐下。
“——晚上好。”来了一名有点气喘的女性。
“噢,敏江女士,今晚好早呢。”则子说。
“嘎!我想早点说出来给大家听嘛。”村井敏江仿如弹簧似地蹦跳。
“哎呀呀!看来是喜事哪。”
“呃。昨天,我和那个人约会了!”
则子露出惊诧的表情。那一瞬间,晴美看到的不是“职业脸孔”,而是则子的原本面目。
“那就恭喜啦。”
“哎,我好害怕呀。虽然我们什么也没做,而我是个有夫之妇,居然和别的男人约会……别人认为我偷情也是没法子的事。对吗?”
“那个……因人而异吧。”
“外子是绝不容许的。即使我没做什么,但他绝不承认有人比他优越呀。”敏江发现了晴美。
“新来的伙伴?”
“不,我是陪丹羽小姐来的,还有这只猫。”晴美抚了一下蹲在脚畔的福尔摩斯。
“噢,好可爱。”敏江弯下身,轻轻用指头摸一模福尔摩斯的毛。
“猫真好哇。没有结婚的麻烦事儿……人做的尽是一些自己掐住自己脖子的事哪。”
这时,大冈宏子探脸进来。
“医生,南原先生来了。”
“请他进来吧。”
“他……”宏子迟疑着。
“没事没事!不用担心。”推开宏子进来的是个上班族中年男人。
“南原先生,你醉了吧?”则子的语调有点谴责意味。
“一点点啦。可是,如果不醉一点,我无法好好说话呀。”南原说。
“发生什么事?”
“请听——先说明,这是高度机密。说了也没用。可是愈是机密愈是想说出来,乃是人之常情吧。”
南原把身体陷进沙发里。
“怎么啦?”则子催促他。
今晚的南原跟平时不一样。
晴美准备起身。南原说:“请留在那边!没关系。我希望大家听到。”
晴美望望岩井则子。则子点一点头。
晴美其实很想听。于是她再次坐在沙发上。
“那个男人。”南原说。“太川恭介——他设计陷害我!”
“——他欺骗你?”
“嗯……我相信他,也许是我糊涂。可是我没有其他办法。他威胁我叫我选择。这样说,你们不会明白的吧。让我从头说起好了……”
南原从太川叫他去,把他自己的下属冈枝靖子被强奸的事,以及硬把投资失败的责任嫁祸给他的事原原本本地说明一遍。
“——好过分哪。”村井敏江说。“那件事,你答应了?”
“没法子呀。即使我说没做过,却跟受害者的意见成为平行线——思前想后,只好照太川的话去做了。可是……”
南原带着沉重的步代,走入会议室。
因为屈服于太川的恐吓,他陷入自我嫌恶的情绪。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他一面告诉自己,一面打开会议室的门。
然后,南原呆立在那儿。
他以为太川一个人在等他,谁知社长、董事长、各部门总经理,一字排开坐在那里。
“进来。”武村社长说。“坐。”
南原在正面的椅子坐下。
“我读了你的告白书。”武村说“擅自进行房地产投资,擅自使用总经理的印章,等于背负罪名。可是,如果本社的名字出现在新闻媒介,就会伤害公司的形象,我希望避免发生这种事。经过商量得出结果,我们决定免职惩戒你。不过,不起诉。也不要求你补尝公司造成的损害。取代的,有关这件事,你一句话也不准泄漏出去。假如说出去的话,我们将起诉你,并要求赔偿损失。”
“还有,身为总经理的太川君。必须负起管理责任。要加以谨慎地注意,以后三个月,减薪处分——可以吧。”
“是。”太川一脸严肃地。“万分抱歉。”
武村看着南原。
“处分由今日起生效。你已不再是本社的职员。从明天起不必来上班了。”
南原一直盯着太川。太川不敢迎接他的眼光。
“还有什么要说的?”
被武村一说,南原终于回到现状——他慢吞吞地站起来。
“这是……”他想喊。
这是陷阱。他想骂,卑鄙下流,不然就对他们吐口水。
可是,他知道了。太川从一开始就准备这样欺骗南原。
不管怎样辩说都好,现实里有他“是我一个人投资房地产造成公司大损失”的告白书,还有签名捺印了,谁会相信他是无辜的?
太川和他私下的谈话,太川只要否认一切就一了百了。
南原不觉得委屈。只有无力感蔓延全身。
“还有什么话要说?”
“……不,没有。”南原说。
回到位子后,南原呆然坐了片刻。
这么简单……就被革取了?他中计了——怎会这样?
为何相信那种人所说的话?他明明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科长先生。”女孩说。“你的电话。”
“我不是科长了。”
“嘎?”
“不——没什么。”南原摇摇头。“谁打来的?”
“府上。”
“我家打来的?”
少有的事。妻子洋子很小打电话来公司。
“喂——什么事?”
“老公。”洋子说,沉默了半晌。
“怎么啦?”
“老公……我和京子,回娘家去了。”洋子的声音颤抖。
“喂——什么事情?”
“你心知肚明的。自己做了什么。”
南原无以言对——不可能!不可能的!
“发生什么事?告诉我。”
“今天,她来了,那位冈枝小姐。”洋子说。“她说她不起诉你,但希望太太知道……她哭了。”
“洋子!胡诌的!那件事是假的!”
听见南原的声音,科员们都停下工作望着他。那种事谁还在乎。反正我已“不是职员”了。
“老公……听说你被公司革职了吧。”
“洋子。你冷静些。等我回来,我什么都告诉你。我什么也没做过。真的!”
“我……京子多可怜啊。”变成泪声,她收线了。
“洋子!”
传来“嘟、嘟、嘟”的断线声。
南原用颤抖的手把电话筒放回去。
“科长先生,你没事吧?”女孩担心地说。
“嗯……”斗大的汗粒,从南原的太阳穴酥酥痒痒地无声滑落。
“你脸青青的:是不是不舒服……”
“不要跟我说话的好。”南原说。“我已不是科长什么的了!”
办公室内掠过一阵困惑——南原几乎无意识地收拾桌面。
太川远远观望着。南原领悟到,一切都是太川安排策划的。
连洋子也不放过,告诉她一大堆岂有此理的话,企图彻底地打倒南原。为什么?我做了什么?
南原站起来,环视了一下科员们,说声“谢谢各位”,然后快步离开。
永远不可能回来这里了。即使知道这样,却完全没有真实感。
现在必须赶快回家,必须把真相告诉洋子和京子。
对。她们一定相信自己。洋子和我已经共同生活20年了。
她们一定谅解我的……
“然后,我回到家里。”南原笑一笑。“老婆、女儿都不在了。真是的!她宁信一个从未谋面的女人的话,也不相信与她共患难甘年的丈夫!夫妻嘛,就是那么回事。”
“好不幸……”敏江说。“不过,等你太太冷静下来的话,她一定会谅解你的。”
“如果是就好了——不过,我是个失业汉,她要分手,也许正是时候。”
“南原先生,不要自暴自弃。”则子说。
换作平日,她不会开口,但今天不能不说点什么。
“对呀。想点什么具体的反击办法就好了。”丹羽刊说。
“那种事是无法饶恕的!是不是?”
“谢谢……起码,在这里的人都了解我。”南原泪眼盈眶。
“对呀。所以,可以借酒消愁忘掉一切,但不能自暴自弃。知道吗?”
“嗯……我会振作的。一定。”南原说。
众人这才发现来了另外一个人。
“嗨,相良君。”南原挥挥手。“进来吧。你听到了吗?”
“嗯。”相良一托着眼镜走进来。
则子知道,他那习惯不是好预兆。
“相良君,这个礼拜过得怎样?”则子开朗地问。
相良一看起来失去自信。
“怎么啦?没精打采的。”南原笑颜以对。
“我输了。”相良一说。“考试败给室田了。我挤了命全力以赴。自己也觉得做得很好。我期待大家的赞美。可是……”
“是吗?”南原点点头。“我明白的。很委屈吧?不过,还有下一次机会!懂吗?
提起精神来!“
“我不能胜过他的!”说完,相良一绝望地低下头去。
没有哭泣,也没生气。就像大人一样,相良一被失败感打倒了……
漫长的夜。
则子筋疲力竭地离开辅导室。
“辛苦啦。”护士大冈宏子对她微笑。“今晚很棘手哪。”
“真的。市原先生和相良君大幅度退步。丹羽刊不退不进。只有村井敏江一个人有进步而已。”
“医生也进步了吧?”
“我?我快累惨了。”她轻揉肩膀。“还有进步的成分吗?”
“嗯。十二分的。”
“别取笑了。”则子笑说。“那我先走啦。”
“我看一遍就回去。”
“拜托了。”
则子走出诊所,搭电梯下到一楼。在电梯里独处时,不由松一口气。
与人接触的工作,而且是研究人际关系的工作,竟然如此累人……不过,这个和那个是两回事。人需要孤独的时间。
突然想起来了。她答应田口,今晚一回去就给他电话——在同一幢公寓打电话给对方,说起来也怪怪的。
不过,故意透过电话线让声音传达给对方,也是一件浪漫的事……
“中林君。”她窥望了保安员的窗口,不由笑起来。
中林又挂起随身戴着的耳机,嘴巴半张地在打瞌睡。
她“咳”地假咳一声。中林赫然睁开眼睛。
“抱歉!是医生呀。”他甩头。“咦?大家都回去了吗?”
“对呀。瞧,全都签名了。”
看看窗口上摆着的记录簿,南原、村井敏江等都好端端地登记离开的时间并签了名。
“糟糕!我睡着啦。”
“有啥关系?喏,那只猫咪也签名啦。”上面有福尔摩斯的脚印。
“那么,晚安。”则子也签了名,轻轻挥手。
“晚安,医生!啊……”中林呵欠连连。
出到外面,冷风使她缩起脖子。
“好冷!”则子禁不住喊出声来,把围巾拉到下巴上。
回去以后——在田口身边取暖好吗?想到这里,则子蓦地脸红。
必须更正了。
搞错了的人生,必须好好订正才行。
下定决心——应该行动的时候到了。
第六章 订正
“义太郎!”
——义太郎?
片山在白天的银座大街走着时,听见有人喊一个跟自己同样名字的小孩,心想好少有哇,今时今日,还有父母给孩子取“义太郎”那个古老的名字吗?
让行人自由通行的十字路上的红绿灯转红了,片山停步。
以冬天来说,这是个无风的舒畅下午。昨晚刮过强风的关系吧,城市的污浊空气被吹尽,天空澄蓝一片。
那声音,看来是越过十字路的对角线,从对面传来的。相当洪亮的声音哪,他很佩服。那么多车子跑来跑去的,竟然能传过对面马路来。
可是……好像在哪儿听过的声音。
不可能——如果是的话,她会在这种场所高声呼叫吗?怎么说都好,自己又不是小孩子。
可是……
“义太郎!”
找到声音的主人,片山愕然。
果然是她——姑妈儿岛光枝。
尽管如此——何必从老远地大声喊自己的名字呢?
儿岛光枝知道片山发现了她,开心地向他挥手。周围的人以为是“危险人物”,稍微离远观望。
片山冒汗了——真难看,丢人现眼!
他暗暗祈望讯号灯尽快转缓,偏偏这种时候,讯号灯似乎特别延长了很多。
终于转绿灯了,人们从四方八面涌出十字路。片山企图混进人潮中逃之夭夭,可是儿岛光枝就像“禁忌的游戏”中的少女般,即使在纵横交错的行人中,依然奋不顾身地到处找他,口中“义太郎、义太郎”地喊个不停时,片山只好放弃了。
“哎呀,义太郎!见到你太好啦!”
儿岛光枝拼命游过人潮,来到片山身边,一把捉住他的手臂。
“在这种地方遇到你,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了!”
凡事夸大的人。片山领悟到,自己不得不花一点时间应酬这位姑妈了。
“近来好吗?”
问这句多余的话,多少有点嘲讽的意味,然而这个对象不适用。
“你在为我操心呀!何等善良的义太郎!你看,我很好哇。”光枝笑盈盈地说。
“在这儿站着讲话也不是办法呀。”
说的也是。片山他们站在十字路口的正中央谈着。讯号灯闪动,过路人都加快脚步。
“姑妈!找个地方坐下再说吧!”
“好哇。去哪边?”
哪边都可以。总之,片山把光枝带往自己要去的方向去。
踏上行人道时,车子已开始开动。
“那么,找个地方喝杯茶好吗?”片山说。
“也好。不过……”
“你忙的话,下次好了。”
“不不,一点也不忙。”光枝说。“只是——我想吃那间店的蛋糕。”
光枝所指的,就是刚才片山站着等讯号灯的地点——何必等到过了马路才说!
“那就去那边吧。”片山死心地点点头。
可以盛放特大号牛扒的大碟子上,只有普通蛋糕一半大小的可爱蛋糕。
这样就一千圆!换了石津的话.可能要发疯了,片山想。
“又小又不太甜,吃了也不发胖的。”
光枝小心翼翼地把那块小小的蛋糕再切成四、五块,一口一口地慢慢吃。
大概蛋糕本身希望如此受到重视吧。
“对了,姑妈。”片山早已把蛋糕吃完。“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特别的事呀。只是偶然遇见了,高高兴兴地挥挥手而已。”
“哦……”片山搭不上腔。当然,她不可能找他找到种地方来,但若没有特别事情的话,须要如此大声呼叫吗?
“不过,难得遇上了嘛。”光枝打开手袋,掏出一本厚厚的记事簿。“我保管了这么多。有没有你喜欢的?”
她用纸巾擦了一下片山前面的桌子,排列了七八张照片给他看。
“怎样?每个都身世清白哦。”
好像是从前“卖身”的生意似的。
“姑妈,我并没有那个意思啊。”
“哎呀,这种事是可遇不可求的呀。今天我和义太郎相遇,可能也是一种命运的安排。”
“那就请姑妈和她们相亲好了。”
“不要取笑我啦。我喜欢年轻女孩嘛。”
——什么意思?片山侧侧头。
“那就闭起眼睛拿一张好不好?”
“又不是玩占卜。”
没法子,片山只好逐张逐张拿起来看——这样子带着照片走(实际上还有更多)也很了不起。大概也是儿岛这媒人婆有信用的证明。
“——这女孩蛮年轻的。”片山的眼睛停留其中一张照片上。
“你喜欢?眼光很好哇!”
“不,我没有……”
“等等啊!”光枝拿起那张照片,霍地站起来走开去了。
——什么事?
片山呆若木鸡。不可能“本人”也预备在那里吧。又不是招考演员。片山只是觉得那女孩看起来很年轻,这才拿起来的。
没法子。在喝着咖啡时,光枝已经回来了。不知赶什么似的气喘不休。
“好事要快做。我马上做好安排了。”
“安排什么?”
“见刚才那女孩呀。”
“姑妈!”
“不要丢我的脸,阿义。我呀,重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比什么都重要的。假如你逃避相亲的话,我的命缩短五年呢。”
恐吓来了——即使缩短五年,你还是可以活到九十岁的。好不容易才忍住没说出口。
“——好吧。不过,那女孩看起来好年轻呢。几时拍的照片?”
“年轻嘛。才十八岁。”
“十……”
“照片后面不是写了吗?‘大冈聪子·十八岁·高校三年生’。”
“阿义。不必想得太深入。轻轻松松地见面就是了。对方也可能拒绝的。”
光枝的性格坦率,有哪句说哪句。
大冈聪子……大冈?
片山觉得,最近好像在哪儿听过“大冈”这个名字……
办完一件事。
每当儿岛光枝达成一桩相亲的约定后,就有“办完一件事”的感觉——当然还没完毕。
双方见面时了,并不一定能发展为订婚或结婚的对象。不过,那是光枝“负责范围之外”的事了。光技的“使命”是拉拢一男一女。尤其是有关片山义郎的婚事,更使光枝抱有双倍的使命感。
义太郎答应“相亲”的事,使光枝意气扬扬地走下地铁的楼梯,也是不无道理的。
其实她是想“上去”才对。
车站的剪票口一带,大概是约好碰头的集合地点吧。七八名少女围聚在那里,很难通过。
“噢,大婶要过路。”其中一人察觉了。
“抱歉。”
她们立刻退开一边。
年轻人也不是不讲理的。只是“不讲就不改”而已。
走得太急会摔倒。最近光枝对自己的年龄有沉痛感。严禁焦急。
所以外出时,她尽量避免在拥挤的时间。现在距离傍晚还早,是最少乘客搭电车的时间。光枝慢条斯理地从楼梯走下月台。
老实说,光枝也知道义太郎嫌她“多管闲事”。可是,机会是很重要。不管是男是女,都需要邂逅的场所。那是光枝的哲学。
月台的另一边,电车正要开动。那不是光枝要搭的电车。钟声响了,月台上没人匆忙赶上。
突然——传来“哒哒哒”冲下楼梯的脚步声,有人撞向光枝。
光枝连忙捉住栏杆,总算不至摔倒。
什么嘛?撞到人,也不道歉一声!
光枝火了,狠狠地瞪住那男人的背影。穿西装的胖男人,根本没看光枝一眼,冲下月台准备跳上电车去——当他抬头看到月台上“往XX方面”的显示板时,赫然停步。响起“哗”的笛声,电车门关了。
没啥大不了。他不是搭乘往那个方向的电车。
并没有谁在看着,但男人环视一下月台,故意让人听见似地说:“搞错了……这车站的方向好复杂的……”
光枝觉得可笑——外表穿着毕挺的西装,乍看像精英分子,原来是冒失鬼。
当事人似乎也察觉自己的失策,拼命装出平静的样子。好像在说,我时常搞错的样子。
可是,当光枝下到月台时,他仿佛在意似地看她一眼,轻轻点个头。
胆小的男人——光枝反而喜欢他了。
然后,光枝向他露出微笑,男的有点尴尬地浮起笑意,如释重负似的。
“你没事吧?”他问。
“嗯。”
“对不起。我以为电车来了……”
“没关系。”
这时,光枝要搭的电车来了。地下铁从隧道中响起“轰隆”声,开台上传出广播。
终于出现明亮的灯光……同时“嘁嘁喳喳”地跑下的,乃是刚才约好碰头的年轻人。
“噢,电车来啦。”
“时间恰恰好哇。”
大约男女十名的团体,喧哗地穿过光枝和那男子的身边。
电车进站了。
男人对光枝说:“刚才真对不起。我怕错过一班电车,因为一班车就会带来惊人的损失——”
话还未说完,男人的身体在前倒下。
怎么啦——光枝发现,男人无声无息地扑向前,就这样掉到电车前面的路轨去了。
伴随着尖锐的煞车声,有点异样的声音在月台上骤响,那是什么声音。事后光枝也想不起来……
第七章 惊惶
“儿岛姑妈被电车撞到?”晴美在电话的另一端跳起来。
“不好了!那么,几时守灵?丧礼呢?”
“冷静!”片山说。“姑妈只是在死者身边而已。她没死。”
“啊,吓死了。”晴美叹息。“姑妈不可能死的……
说法也很奇妙……周围太嘈杂了,片山不由大声说:“但是,姑妈受到刺激,必须暂时休息一时才能走动。你帮忙通知她的家人吧。告诉他们,当事人一切平安就可以了。”
“知道啦。”晴美心不在焉似的。“我又不会乱讲说话。”
——收线后,片山回到车站的剪票处。
“因为先前发生了意外,电车暂停使用。”车站员扯开喉咙声嘶力竭地喊。
片山穿过他旁边,往月台走下去。觉得提不起劲……
“啊,片山兄。”石津在擦汗。
“怎样?”片山飞快地望了一眼停驶的电车。
“很严重。脖子被车轮切断了……肯定是当场死亡。”
“有没有身分证之类的?”
“嗯,口袋中有许多东西保留着——现在摆在板凳上。”
片山跑过去看陈列在白布上的卡片及钞票夹子等。
“看来是这个吧。”
钞票夹里有好几张同样的名片。
“太川恭介。K电机的总经理。哦,相当有地位。”
“唔……”
“难道他有撞车自杀的理由?精英分子也是蛮痛苦的啊。”
与精英分子无缘的石津说这句话时有点怪怪的。
“太川……K电机的总经理……”
“片山兄,你认识他?会不会是上次电视有故障时,他来过你家修理?”
“电视故障要总经理出马吗?”片山没好气地环视月台。
“再不赶快收拾一切的话,就碰上傍晚的拥挤时间啦。”
有个像去远足的青年向片山走过来。
“警务人员吗?”
“是的。”片山点点头。
“我们必须赶时间起程了。一直禁止我们离开也教人为难吧。”
“哦——可是,有人死了。”
“我知道。但又不是我们的错。”那人不服气。
“这种事件的情形,必须有目击者留下。你们之中有什么人看见死者撞电车吗?”
“那是在我们走开之后才发生的。”
“那……形式上,我想向大家问问话。”
“哎,怎么啦?”一个女孩走过来。
“他说要问话呀。”
“关于什么?联远的事?”
“联远?”
“联合远足呀。刑警先生,你不玩那个?”
“很少。太忙了。”片山说。“总之,我们在找目睹意外的人。”
“什么嘛。早点说就好了。我看到啦。”好像是女子大学生。看来她对死了个人的事并不感到遗憾。
“看到了?不是在你们走过之后吗?”
“是呀。不过,我走在最后。因我的背囊快掉下了,当我整理时,我回头看了一下。”
“那你看到了?看到那男子从月台掉卞去?”
“嗯——是掉下去的感觉。不过,即使要阻止也来不及了。这样不是罪吧。”
她担心地说。
“那样没问题——可以请你稍微详细地把当时的情形告诉我吗?”片山说。“那男的是自己主动撞上去的吗?”
女孩眨眨眼。
“怎会呢!我有那样说吗?”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样做,不是痛死了吗?”女孩皱起眉头。“而且,他不是自杀的类型。我呀,很会算命的。掌相啦脸相之类的,各种都有研究。刑警先生,我帮你看相好吗?免费的。”
“不用了。这么一来,男的为何掉到电车前面去?”
“当然是被人推跌的啦。”女孩说得太干脆利落的关系,片山哑然。
“即是说……有人推那男人的背?”
“嗯。”
“那……你看到谁推他了?”
“看到了呀。即使不想看也看到了。”
“那是——怎样的男人?”
“不是男人。是女的。中年女人哦。”
“中年女人?”
“他和她两个好像在谈着什么。然后,那个中年女人猛然一推男人的背。”
片山不知如何应付。
这女孩所说的“中年女人”……是指儿岛姑妈!
“姑妈杀了人?”晴美呆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别开玩笑了!”
“我懂。我也信不来呀。”
片山回到寓所后,“啪嗒”一声躺在榻榻米上。
“那么,你把姑妈关在拘留所?”
“不,让她回去了。科长也不认为她有‘逃亡的可能’。”
“可是……怎么回事?”
“别管了,快开饭吧。”片山恳求。
“是啦是啦。”晴美走进厨房站著。“——是那女孩看错了。”
“嗯……我想是的。不过,当时月台很空。姑妈也说附近没人站着。”
“假如是姑妈做的话,她会说身边有人吧?‘”可不是——总之,有了目击证词,总不能漠视的。“片山坐直身子,叹一口气。
“对了,上次你提起的‘太川恭介’,他是不是总经理?”
晴美回头来。
“对呀。他怎么啦?”
“死去的,就是那个人。”
——当天的晚饭因此延迟了半小时……
连皮鞋里面的趾头都冻僵了。
南原第一次发现,自己是个如此有耐性的人。
那幢公寓建在正面受北风的地点。虽然不旧,但结构不怎么牢固。从城市要搭一小时电车,再从车站前转20分钟巴土车程。
几乎所有的窗户都亮着灯。唯一没亮灯的是冈枝靖子的房间。
南原无论如何都要跟冈枝谈一谈。事到如今,他不认为还有机会返回工作岗位。可是,他无论如何想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从两三年前的贺年卡堆中找到了冈枝靖子的地址。单是找地址就花去好几小时,找到之时已经天黑了。
她不在家,不过,南原有的是时间。
即使有时间,却对寒冷空无办法。可是,即使等到天亮,南原也要等冈枝靖子回来。
幸好不须要等那么久。她和男人外出之后回家,时间上绝不算太晚。虽然感觉已经等了很久。
车子在公寓前停下,眨眼看到了冈枝靖子的侧脸在车上。开车的是男人,看不清楚长相。
冈枝靖子下车后,轻轻鞠躬——看样子对方不是她的恋人。车子内的男人有点冷漠地绝尘而去。
冈枝靖子缩缩脖子,匆匆走进公寓里。南原仿佛被拖住似的跟在后面。
——靖子。
南原以为自己很了解这个跟自己共事了十几年地女子——靖子。只有她是自己直呼名字的下属。
太川就任总经理之职时,她真的生气了。
真的生气?抑或那是做戏给他看?现在南原已经不知道了。
南原走进公寓。传来靖子上楼的脚步声。
他尽量压低自己的脚步声。很清晰,无论怎样小心也消不掉脚步声,靖子应该察觉并回头才是。可是她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完全没察觉有人跟着上楼。
她在门前停步,从手袋掏出钥匙——南原站在距离她两三步的地方。
他想怎么做?假如靖子回头的话,他该说些什么?
来到这里,这才发觉自己什么也没想。可是靖子已经伸向门钮准备开门了。一旦被她走了进去就完了。
迫不得已,南原行动了。门打开,身体进入一半之际,靖子察觉有人的动静,赫然回头。
南原无言地把靖子推进屋内,反手关上门。靖子在玄关高起来的地方踉跄跌在地上,抬眼看南原。
南原上了锁,一直俯视着靖子。
两人相对无言。南原想说的话,不必说出来靖子也知道吧。南原一句话也不说。
他揪起靖子的手臂,把她拖进房间。鞋子掉在玄关和房门口,依然穿着大衣的靖子倒在榻榻米上。
南原直立在那儿,俯视在自己脚下一动也不动的靖子。
“——说点什么吧!”很久很久以后,南原这样说。“大声叫,叫人也好,做点什么如何?”
靖子稍微坐起身体,仰视南原。凌乱的头发盖在脸上,那里有个从未见过的靖子的脸。
想自己失去的一切,以及妻子女儿都被这个女人夺走的事时——南原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你说被我强奸?那么,我就真的做给你看!”
南原把自己的大衣胡乱脱掉,扔到靖子的脸上。然后压在她上面,粗暴地分开她的两腿……
然后——然后?
冰冷空气的触觉。热烫的呼吸。
掺杂了正反两面的感觉。奇妙的记忆——南原发觉自己真的清醒过来。
这种事是第一次。这种事……
自己做了什么来?
明亮的灯光十分耀眼。
“——很冷吧?”靖子说。把衬衣合拢起来。“我来点暖炉。”
南原瘫坐在冰冷的榻榻米上,左手放下,一动也不动。靖子在暖炉里点着火后,终于感觉到轻微的暖意迎面扑来。
靖子用无意识的动作抚平乱发,在榻榻米上正坐。突然察觉似地起身,从壁橱里拿出两张坐垫来。
“请。”她给南原劝坐,自己也坐上其中一张。
她的膝头被榻榻米擦破了,流了一点血。南原悚然一惊。这才醒觉,自己做了什么?
“——怎不报警?”南原说。“我真的成了强奸犯了。”
靖子垂下眼睛,说:“理应如此的——杀了我也是当然。”
“靖子——为什么?为什么说那种说话?告诉我。我……不生气了。我自己真的做出这种事——我做了一件可耻的事啊。”
靖子叹了一口气。
“家父向人借贷……走投无路了。债主的电话打到公司来,我不晓得怎办才好……
然后,大川部长偶然知道了这件事,他说‘公司以贷款的形式帮你好了。’“
“公司?不是他自己掏腰包吗?狡猾的狐狸。”南原苦笑。
靖子也轻轻笑起来。“我也想到了。可是当时真的没有别的希望。然后。太川部长邀我去吃饭,带我去喝酒……”
“陪太川那种人?他配不起!”
“他居然对你做那种事,我觉得很过分。当他向我提出他的计划时,我拒绝了。可是,他又提出债务的事……那些人的催债方式,真的好可怕。我以为会被杀!他们当然也去找我爸爸妈妈多方恐吓,爸妈都来向我哭诉——结果。我答应了太川。我没借口好推委。不管你怎样骂我……”
“算了。”南原摇摇头。“听到这些话,我放心了——只要知道理由就够了。太川的目的,是要我背黑锅,把房地产的损失嫁祸于我。即使你拒绝,他也会找别人来说同样的话陷害我的。只是……”
“我向你太太讲了假话,真的万分抱歉。”
“你竟然那么会演戏呀。”
“演戏……,不,不是。”
“可是——”
“我的确哭了。一是觉得对不起你,另外一个原因是……我真的希望被南原先生侵犯一次。在谎言中,我的愿望实现了。是不是很悲惨?不过——今晚.真的实现了。”
意想不到的内心话。
“靖子……你是真心的?”
“嗯——虽然痛了一点。”靖子微笑。
南原心都痛了。
“——对不起。”他鞠躬。“我没资格责备太川。对你,我做了一件过分的事。”
“不要这样说——我会去见尊夫人,把事情真相告诉她。”靖子说。“我下定决心了。”
“可是,如果那样做的话,太川不会放过你吧。”
靖子诧异地看着南原。
“你不晓得?”
“晓得什么?”
“太川部长去世了。”
南原怀疑自己的耳朵——这才留意到,靖子穿的是黑色套装。
第八章 报导
“休息啦。”黑岛那把洪亮的声音在大厅里回响。
团员们松一口气,“吱吱喳喳”地走下舞台。
“惠利。昨晚有做发声练习?”黑岛喊住野上惠利。
惠利停下来。“有——大约十五分钟左右。”
“我不是叫你做三十分钟的吗?”
“对不起。”
晴美听了吓一跳。起码外行人听不懂他们在谈什么。
“还未轮到福尔摩斯演出,好无聊哪。”丹羽刊笑说。
因为福尔摩斯是少有的“演出者”,也是团员们欢迎的对象,福尔摩斯似乎也很乐意来这里。
“喵。”它先站起来,悠闲地走开。
“肚饿啦。”惠利伸个大大的懒腰。
后台由几个房间打通而成,做成临时的食堂。
当然,总不能汗水淋漓越吃饭的缘故,他们只是随便吃点小食而已。
有人在读剧本,有人在翻杂志。也许彼此都有敌对意识,但表面上绝不显露出来。
“惠利呀,动作愈来愈多啦。”丹羽刊说。
“对呀。”惠利在喝冰冻的乌龙菜。
惠利差点被袭击的事件,晴美当然告诉她哥哥了。可是,片山为手头上的案子忙得晕头转向。况且,惠利本身也无意报案。
“那种事也登新闻,好少有哇。”
“不常看报纸,快跟社会脱节啦。”年轻女孩们走过来。
其中一名把放置在房间角落的合订报纸拿来,开始在桌上翻阅。
“对呀。上次有人问我美国的总统是谁,我竟说是列根,好羞耻啊。”
“那样是过分了点,不是吗?”
扬起笑声。
“喂,惠利。”经理人有田探脸进来。“跟你谈谈海报拍摄的事。休息过后你来一下。”
“好的。”惠利站起来,走开了。
丹羽刊一个人在喝着纸杯奶茶,随手翻看剧本。
周围的团员们在窥探阿刊的样子,以及阿刊本身也知道他们在看她的情形,晴美—一看在眼里。
可是,今天阿刊看起来相当沉静。对野上惠利淡淡的应对,一点也没有隐藏的嫉意。
她和黑岛之间谈了什么?
至少她压抑了在那间咖啡室时怀疑黑岛和惠利有私情的激烈感情。
不久,大家也淡忘了阿刊的事,开始热心地各自喧哗。女孩较多,加上年轻的关系。
对……年轻。说起来,那个指证说是儿岛姑妈推跌太川的女孩,据说也很年轻。
在片山询问以前,她什么也没说,似乎有点古怪。假如姑妈是杀人犯的话,她应该更早说出来才是。
抑或“不想牵连麻烦的事”吧。那是现时年轻女孩们一般的想法——晴美本身也还年轻,却因跟着兄长一起遭遇各种事件的关系,察觉到人不能永远年轻不长大……
在看报纸的女孩,不知几时也加入谈话的圈圈,丹羽刊蓦地伸手把合订的报纸拉过自己那边。
然后,她悄悄地翻着版面,仔细地读着。
晴美发现福尔摩斯不知几时跳到桌面。它干什么?
福尔摩斯静静地(它本来做任何事都蹑手蹑脚的)走近阿刊,越过阿刊的肩膀看版面。
它在看什么呢?
阿刊在桌面撑着肘看报。她的眼睛停留在某个版位——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拿起报纸,凑近脸去看。
对——一定是太川恭介的风波报导出来了。
阿刊突然回过神来的样子,合起报纸。
她似乎没发觉福尔摩斯就在身边,有点慌张地站起来,从食堂走了出去。
晴美和福尔摩斯飞快地交换一瞥,立刻站起来,追在阿刊后面。
“江田美香?她是谁?”片山说。
“不太清楚,是女孩子。”邻座的年轻刑警说。“她说非要见到片山兄不可,我说你外出了,她说等你。”
“她在哪儿?”片山叹一口气,在自己的椅子坐下。外面虽冷,但警视厅的建筑物内有暖气。从外面走回来时,几乎热得冒汗。
“在楼下的K咖啡屋。不过已经一小时了,不知还在不在?”
好不容易回来了,如果又跑下去下面的咖啡室,对方已经离开的话,岂非白跑一趟。
片山用桌上的电话打给接线生.帮他接去K咖啡室。
“——我是搜查一科的片山。那边有没有一位叫‘江田美香’的女孩?”
过了一会儿。
“有的。但她在五分钟前离开了。不过有留言给片山先生。”
“她说什么?”
“叫你给她电话。她说半夜一点过后会在家。”
对方念了一个号码,片山把它记下来。
“——谢谢。是怎样的女孩?”
“穿着学校制服的女孩。大概是是高校生吧。”
高校生?片山毫无头绪。
他歪歪头,把便条塞进口袋,然后拿起头痛的问题——儿岛光枝事件的文件。
片山为太川的事去了一趟K电机公司,可是对方一直不回覆他说应该见什么人,正觉为难时,最后得到的答复是“现在可以应答的人一个也不在”。
于是暂时回来一趟,找个时间再去……
无论怎么想,太川和儿岛光枝之间都不可能有任何关连。当然,光枝也表示“我根本不认识他。”
换句话说,是那女孩看错了。片山非常明白,人的记忆是何等的靠不住。
片山翻开用电脑打的那女孩的口供,准备再读一次——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片山在意姑妈的事,把录口供的事交给石津处理。
看到最后一页,那里有“女孩”的签名。“江田春香”——江田春香?
“我出去一下!”片山连忙起身——咖啡室的人说她在五分钟前离开。说不定她还在附近。
途中差点和栗原科长相撞。
“噢!”
“片山!干嘛那么匆忙?”
“对不起!我要去追一个女孩子!”
见到冲向大门的片山那样慌张,栗原有点发呆……
“片山也开始学会‘追女仔’了吗?”不知何故,栗原有感慨良多地喃喃自语。
另一方面——片山伸手要打开搜查一科的门时,门从对面“啪”一声打开。
门是往走廊推出的关系,片山伸出去的手扑个空,身体往前扑倒。
“啊……”都来不及说。
对方比片山的个子矮了许多。片山往前扑倒的刹那,恰好脸对脸跟对方相遇。
不管是千分之一或万分之一,肯定的是或然率不是零。那是偶然的唇与唇相碰,片山握门钮的手抓向女孩胸脯的或然率……
两人以片山压在上面的姿势,双双倒在走廊上。
——啪!
女孩用手掴在片山的脸上。在场的刑警们一致同意,那实在是十分清脆悦耳的声音。
“——喂?是我,丹羽刊——嗯,刚刚看到报纸,吓了一跳——是啊——当然,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没事的——是呀。不过……你那边没什么吧?——我知道,就怕万一——是的。请小心。因为对方是杀人犯嘛——好。我要开始排练了——礼拜五见。”
阿刊挂了电话。
电话卡退回时,发出“哗”一声响,晴美离开原地,急忙走向舞台。那边比较近,容易藏起身影。
福尔摩斯当然也跟着来。
“——刚才的电话,你猜是什么?”晴美说。“假设她在报纸上看到的是太川遇害的消息,那和她通电话的就是集体心理辅导会的什么人了。是不?因她说‘礼拜五见’嘛。礼拜五是辅导的日子。她为太川的事叫对方‘小心’,看来是打给南原吧。”
不过,南原是站在想杀太川的立场的。若是如此,而她叫对方“小心”,又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想?福乐摩斯。”
对晴美的疑问,福尔摩斯只是无言的闭起眼睛。
“就像用红色签字笔在我脸上画个手形一样。”片山用湿毛巾贴住脸说。
“对不起……”江田美香朝上转动眼珠看着片山。“要拘捕我吗?”
片山苦笑。“怎会呢——好痛。”
两人坐在小小的会客室。
“因为太突然了嘛……”江田美香找藉口。
“可是,吓我一跳。”片山说。“你是高校生?”
“高一。十六岁。”穿制服的少女说。“不过,看起来像大学生吧。”
“对呀。”
胸部很大,很丰满。假如不穿制服的话,看起来真的像大学生。
尤其是关于“胸前的伟大”,片山的右手有记忆(?)
片山假咳一声。
“那么……有什么事来找我?”
“当时……我是以大学生身分参加那个团体的。当然那件事不重要,只是万一被学校知道我和大学男生或社会人士一起去郊游的话……”
“原来如此。你怕警方去你的学校找你是吗?”
“会去吗?”
“如非必要是不会去的。”片山摇摇头。“如果你把真相告诉我,我就替你保守秘密。”
江田美香凝视了片山片刻。
“对不起。”她鞠躬。
“你说谎了吧。”
“是。”
“为什么?”
“我想早点离开嘛。大家都想快点问完话就起程的。”江田美香坦率地说。
“可是呀,那个中年女人差点被关进拘留所哦。”
“我知道了,所以来找你呀。”她双手合十。“抱歉!请原谅!”
“你每次都是那种调子?”
“我上课很认真的。”美香说。“可以原谅我吗?”
“没法子啦。”片山叹息。“本来给假证供和用手打人就可以判你有罪的。”
“可是,你吻了我,又占了便宜呀。”
“又不是故意的!”片山气愤地说。
“那么,下次故意做做着如何?”
片山瞠目结舌。
“——算了。总之,把你所见到的好好告诉我吧。”
“我……看是看到了,但不敢确定。不是故意回头去看的,而是想到不知后面还有没有人。那时,那男的掉下去……”
“慢着。那么说,你并没有见到男人被推下去的情形罗?”
“是没看到那一瞬间。”美香点点头。“不过,那人是突然离开原地的呀。是不是很怪?电车紧急煞车,发出惊人巨响,所有人都回头去看了。可是那人头也不回,急促地冲上楼梯去了。”
“是什么人?”
“没见到脸孔。只是刹那的侧面……不过,我想不起是怎样的长相。”
“即是说,除了那个中年女人以外,有人从现场离开了。是怎样的男人?”
“不是男人。是女的。多半是很年轻的女人。”江田美香说。
南原发现有部大型的外国车停在自家门口前面不远的地方,却不特别摆在心上。
双脚冻得像冰棒,只想尽快躺在床上——找工作并非难事,但想起当初自己刚刚就职时期的事,感觉上就如成了童话故事中的浦岛太郎似的。
没有退职金,储蓄也不丰厚。可能无法再挑选工作了,他一面想一面掏出钥匙。
就在这时候。
“南原君。”有人喊,他回头看。
不知何时,那部外国车来到面前,从车窗探脸出来的乃是武村社长。
“社长!怎么啦?”
在他想到不必称呼“社长”也可以之前,习惯成自然地喊出那句话。
“在等你。上车吧。”
“可是……”
“拜托,南原君——上车吧。”
南原吓了一跳。武村是个“一言堂”的典型人物,一旦说了出口的话就不能改变。
他让太川做总经理,以及投资房地产失败的事,只要他提了出来,谁也不能反对,已经成为一种“社风”了。
这样的武村竟然低头说“拜托”。难以置信的情景。
没法子,南原只好坐上那部外国车的后座。跟社长并肩而坐。
“随便走走。”武村命令司机。“近来好吗?”
“还好。听说太川先生遇到不幸啊。”
经过冈枝靖子的事后,南原对太川的憎恨转淡了不少。
不光是因着太川已死,而是听了靖子那些话后,他开始觉得太川很可怜。
“南原君。对不起!”武村突然向地鞠躬。“请你原谅!”
南原呆住了,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糊涂。不过,我也是被太川欺骗了。我为自己的无知觉得羞愧。”
南原吓得不停眨眼。武村接下去说:“我是来求你的——希望你回公司。当然,你将接任太川的总经理位子。本来就应该由你继承的位子。”
武村用力捉住南原的肩膀。“对你。我在考虑特别的升职及加薪。不,当作补偿。
请务必接受才好!“
南原终于开始理解这是现实……
——从武村的车下来,乃是十五分钟过后的事。他把自己送到家门前。
回到家里,坐在客厅呆坐了一会。
还没答覆,大概会接受武村社长的提议吧。即使在外面找到新工作,薪水也会大幅度降低。而且,是武村搞错了,他想改正过来,不须要客气或顾虑什么。
对。本来就应该属于自己的。
可是——心底明白。武村并没有表示后悔。只因太川被杀,他预测警方会到公司来调查内情,因此设法把南原拉拢自己那一边。
太川……怪可怜的。
“死无对证”的关系,武村准备把所有责任推给太川。
只要拉拢南原,他自己就安全了……
他也可以拒绝社长的提议。心想如果那样做的话,感觉是何等的痛快。
可是,那样做的话,会有什么改变?武村不可能因此而洗心革面,南原也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而且,即使找到了新工作,在新的工作环境里,可能有另外一个像武村那样的社长,或者像太川那样的总经理。
这样考虑时,他便觉得依从武村的话会做,结果是更有利的事实。
电话响了。他接听。“喂?哪一位?”
对方沉默了片刻,说:“——老公。”
南原访如被电击似地脱口而出:“洋子!”
“老公……你在做什么?”妻子有点难以启齿似地说。
“呃……我去外面吃饭了。打扫之类的工作就偷懒了。”南原说。“京子呢?”
“她很好——老公,我可以回去打扫吗?”
有点畏怯的语调,南原都听出来了,一定是冈枝靖子找过洋子来,把强奸事件是捏造的事都向她说明了。
“洋子,你来打扫。我好开心。不,你回来吧。”
“我现在就来——不,回去!”洋子的声音很雀跃。“我买晚上的饭菜回来!”
“我等你。”南原说。“对了,其实原来的公司——”
话没说完,已挂断电话了。
南原坐立不安地在家中踱来踱去,以为失去了的一切,如今换回几倍的喜悦。
他的步伐象少年般轻盈……
南原走到玄关张望,突然发现门缝间塞着一个白色信封。
什么呢?宣传单张?
没有收信人姓名的白信封。也没有寄信人的名字。
拆来看看吧。他拿进客厅,开封后,一张纸条从里面掉下来。
什么呢?用线围住的表,上面写着“正误表”。好象是用文字处理机打出来的。
正误表?什么正误表?
看了那张表的内容时,南原赫然。
“误”的一栏是“太川部长”,“正”的一栏是“南原悟士部长。”
这是什么?
是谁直接放进玄关的?
南原急急走到玄关往外窥望,没有见到任何人影。
“正误表”——的确是这样的改变。可是,究竟是谁做的?
南原耸耸肩,把它丢进抽屉里。
他不想把它扔掉,却也不大放在心上……
第九章 再订正
第九章再订正“对不起。”丹羽刊打开门,困惑不已。“有田先生!”
是经理人有田叫她来的。可是,剧团排练场后面的事务室里谁也不在。
一眼望尽的小房间,不须要寻找。
只有一名一年到晚替换的兼职女孩。经常换人的原因,据说是有田爱啰唆的关系,真实又如何呢?
听说有田是黑岛大学时代的后辈,而且本来就是演剧部的经理人之故,也许适合这种工作。
“难道他忘了……”阿刊看看有田的桌面,找到一张便条,上面潦草地写着:“致丹羽君:我可能迟到。等我一下。”
原来如此。希望快点。我饿了。
阿刊拉开折花式的椅子坐下。排练完毕,大家都回去了。排练场响起“再见”的声音,然后又像退潮似地回复宁静。
今天黑岛也因被访问的关系提早离去,排练场稍微呈现悠闲的气氛。虽然接近正式公演了,偶尔也有这种轻松的日子。
“演员和导演都不是优等生。若不偷懒一下会窒息的。”
这是黑岛的籍口。
可是,如果演得草率的话,马上被他“撤掉”。他对女人放荡是事实,但在话剧的事上却非常严格。
阿刊也逐渐从不是主角的冲击中恢复过来。因为消沉下去的话,可能连现在的角色也失去。
即使不愿意,也得投入现在的角色。
可是,随着公演的接近,见到杂志的专访之类等媒体争相报导野上惠利的消息时——关于那方面,黑岛有广大人的缘——老实说,阿刊也觉得有醋意……
“要我等到几时呢?”她喃喃地说。
在舞台上习惯了说独白,所以便养成不知不觉地发出声音的习惯。
她信步而行,望望杂乱无章的桌面——大大的照片,上面盖着白色的薄纸摊开在那里。那一定是……
用手按住薄纸时,可以透视下面的图案,知道那是跟黑岛相熟的画家的插图,上面有剪成圆形的黑岛照片。
是这回公演的海报。当然,这些版面设计和文字将会拿去制作。除了大型海报以外,有关各地剧场或票务的传单、节目表等等,都会在这次变动中制作出来,相当花钱也费功夫。一切变动都根据黑岛的经营手腕。
只有上面的薄纸往内翻起的关系,阿刊悄悄掀起那张薄纸,偷看下面的说明和照片。
剪成鹅蛋形的是主演级的演员脸部照片……
最高位的一张照片是不见了的。那里应该是放野上惠利的脸部照片的位置。
她的下面是男主角及从其他剧团来的客串演员的脸,再下面也包括阿刊的照片。看来连海报的照片,黑岛也干涉了。
一旦离开话剧之后,黑岛也是个善解人意的认真男人。唯一的缺点是不能对一名对手的感情持续太久……
海报下端是工作人员、演出者的名字等一字排开。阿刊转移视线,突然凝目而视。
订正——用红色签字笔订正演出者的名字。排最前面的野上惠利的名字被红笔画一直线删去,从那里多画一条线,也是用红色字体填上“丹羽刊”的名字。
这是什么意思?
刹那间以为惠利因某种内情不能演出,可是她今天也好端端地来排练了,而且如果换角的话,应该发生大骚动才是。
那么,这个订正是怎么回事?
正当看呆了时,门打开了。阿刊赫然,急忙把薄纸依原样盖回去,转过身来。
“久候了,对不起。”有田用平日亲切的口吻说。他是个别人不知他内心在想什么的男人。
“不——找我有什么事?”阿刊说。
“晤……一点小事。”
有田经过阿刊身边,走向自己的办公桌,坐在椅子上,叹一口气。
然后——阿刊以为他会开口时,他却拿起桌上堆积如山的邮件,逐一开封看内容。
阿刊等他开口说什么,可是等了近十分钟,仍然没有开口的迹象。
“有田先生。”阿刊忍不住了。“我好累,想早点回去。有事的话请快说。”
这时,有田抬起眼睛,笑了一下。“好硬的脾气呀。”
“什么意思?”
“为了你,我一直等到这排练场所有人都不在为止——大概都走了吧.我要再三小心嘛。”
“为了什么?”
“你那边有话要说吧?”
阿刊不耐烦了。她不喜欢拐弯抹角地兜圈子说话。
“有事说清楚好了。”她郑重地说。“我没多余的时间。”
“不必我讲了吧。”有田瞟了眼桌上的海报。“刚刚你不是在看吗?”
阿刊飞快地望了海报一眼。“你说那张海报的事?红字的订正是怎么回事?”
有田听了扬声大笑。“好胆识!在现场被抓住了,竟然假装不知道。”
阿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
“——你的意思是我做的?”
“撕掉野上惠利的照片,改了名字——不是你,是谁做的?”
阿刊打从心底勃然大怒。
“胡说八道!”她站起来。“我干嘛要做那种事?当我来到这里时,就已经是那样的了。”
“我知道的。午休之后,他们把这个送来。然后我外出,回来一看,就是那样子了。”
“那为何——”
“你不是现在做的。可是,被我叫来这里,你觉得不安,中午趁我不在,一气之下就做了。又怕不知变得怎样,所以刚才又看一次。”
阿刊摇摇头。
“不是我。别诬赖!”
“那么,是谁做出那种事来?”
有田站起来,向阿刊走过去。
“——哎,阿刊。不要误解我。我很了解你的心情。不光是黑岛被抢走了,连主角也被夺了。你生气是理所当然的。我也觉得没趣呀,真的。”
出奇地温柔的口气,反而恶心。
“有田先生。那种事与我何干?有人做了那种恶作剧。如果怀疑的话,尽管调查好了。我没做!”
“别生气嘛——哎,你否认是当然的。可是,除你以外,没有人会做那种事也是事实。”
有田慢吞吞地跑来跑去,往海报指了一下,说:“如果把这件事告诉黑岛的话,你想会怎样?”
阿刊蓦地望向海报。突然,有田从后面抱紧阿刊。
“干什么?”阿刊挣扎。“不要!我大声喊啦!”
“谁也不在——哈,只要听我的话,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乖乖听话吧!”
阿刊设法甩掉有田的手臂,可是男人的力道不容易反弹回去。她想松开他的怀抱,不料双脚一时不听使唤,倒在地上。
有田紧紧抱住阿刊,变成从背后压在阿刊身上的姿势。
“不要!不要!”
阿刊俯面趴在地上被压住,全身动弹不得。她感觉到有田的膝头挤进自己的腿间,不由恐惧遍身。她拼命伸手捉住桌子的脚,企图坐起身来。
“放弃吧!听我的话,不会害你的——黑岛前辈配不起你……”
胸口被压迫,呼吸好辛苦——阿刊在这种情形下依然下定决心:“即使死,我也不能让那种家伙为所欲为!”
反抗力转弱的同时,有田乘机把阿刊用力扭伏在地。
“——乖乖的!”有田粗暴地呼吸着,扯住阿刊的头发。
“不要……”她的声音沙哑,体力虚脱。
“懂吗?反抗我也没用!只要我对黑岛说点什么,你就从这里被赶出去了!”
有田笑。“对啦。这样乖乖不就好了。我不会使你后悔的。”
可是,有田自己马上“后悔”了。
喵……
突然响起猫叫声,有田吃惊地抬起头来。
靠近的声音——福尔摩斯!是福尔摩斯!
阿刊尖声喊:“救命啊!”
门开启,一个黑褐色的身体像箭一般直直扑向有田。
“痛!——跑开!不要!”
有田滚跌在地,逃避福尔摩斯利爪的攻击。可是,福摩斯瞄准所有空隙,迅速采取攻势。
“——可以啦,福尔摩斯。”晴美进来说。“阿刊小姐,不要紧吧?”
“嗯……”阿刊好不容易坐起身。呼吸急促,喉咙刺刺地痛。
“畜牧!”有田靠着桌子,用手摸着手上脸上刻印的伤痕,皱着眉头咒骂。
“也许福尔摩斯是‘畜生’,不过,你才是真正的‘畜生’哪。”晴美说。她扶阿刊站起来。“——能走吗?”
“嗯……惠利呢?”
“她在后门等着。”晴美说。“走吧,福尔摩斯。”
“喵。”福尔摩斯飞快地望有田一眼,好像是说“吃够苦头了吗?”然后再叫一声“喵”,率先走出房间。
“平服下来了吗?”晴美问。
“嗯……谢谢。”阿刊叹一口气,放下喝光了的汤碗。
她们走进附近的餐厅用膳——晴美、惠利和阿刊三个。福尔摩斯在晴美身边打盹。
“不过,太过分了。”惠利说。“应该告诉师傅才对。”
“没有必要。”阿刊摇头。
“可是——”
“今晚他已经吃尽苦头;不敢怎样的了。而且。他做了很久的经理人,起码在这次的公演结束以前不能使他辞工的。”
“是吗?”
“不然途中没有经理人哦。而且,你想他会乖乖地辞工吗?那种人,他一定会妨碍公演的。”
听了阿刊的话,惠利望了晴美一眼。
“你也说过同样的话哪。”晴美微笑。
是的。惠利本身也没呈报受到偷袭的事。
“没资格说别人啊。”惠利笑了。
“吃东西补充精力!下次他再偷袭的话,我把他扭成就鱿鱼干!”阿刊摆出大力士的甫士。
“不过。海报的事令人在意。”晴美说。
“惠利,真的不是我做的哦。”
“我知道——在剧团中有谁会做那种事?是不是有田为了找藉口而自己做的?”
“那个可能性也是有的……”晴美点点头——旁边的福尔摩斯突然抬头看晴美。
“嗯……福尔摩斯也说令人在意。”
“呀。”阿刊噗嗤而笑。
晴美惊讶地看着惠利和阿刊吃喝。看来当演员是很消耗精力的工作。三人很快进食完,各自付了帐,离开餐厅。
“回去排练场看看。”晴美说。
“为什么?”
“我想看看那张海报。因我有点……预感之类的东西。”晴美说。
“好痛……那只衰猫!”
有田在镜子前面护理伤口。
当然他一个人。明天被人看到这种伤口时,大家会说什么?
两三天内不露脸的好。
像有田这样的工作,跑外头不来上班的事并不稀奇。阿刊也一定不会告诉黑岛的。
因她是那种爱面子的女人。
那只猫……下次要带木天蓼来,好好“整”它一顿。
有田气冲冲地疗伤。
“好痛!痛死了!”
反正没人听见。有田一个人大声怪叫着消毒伤口。
他在镜子的后台护理,终于完毕后,回到办公的房间去。
“唉……”
那张海报——他本来想利用它来调戏丹羽刊的……
有田慢慢掀开海报上面的薄纸。
到底是谁作出这样的订正?老实说。他不认为是阿刊做的。难道剧团中有人憎恨她?
抑或真的有人想让阿刊做主角?可是那样做的话,可能对阿刊造成负面的影响……
有田这才发觉,那里填上了刚才没有的订正。在“制作”下面出现有田的名字,被红色签字笔完全删去。
“怎会……刚才是没有的——”
说到一半,有田察觉不只是自己一个人。
背后有人的动静。正想回头之际,有田的后脑吃了一击,倒在地上。
必须护理伤口……
有田迷迷糊糊地想。可是,已经没有那个必要了。
“——是警报器。”晴美边走边说。
“真的。在哪儿呢?消防车哪。”
惠利听见警报器混合着当当响的钟声。
“火灾频盈的季节呀。那间排练场已破破烂烂的,必须留意才是。”
“不过,太漂亮的排练场练起来不安心嘛。”
“有同感。”阿刊笑了。
两名演员仿佛完全不在意寒冷的样子。
“可以进去吗?”晴美问。
“有田一定还在里面。”阿刊说。“他那张脸怎能回去呢?”
“对呀。他得化化妆才能回去。”惠利说。“咦,消防车跑到这边来啦。”
消防车在路上出现,追赶她们三人,在前面的角落拐弯走了。接着有第二辆、第三辆。
“——看!火花!”
建筑物的对面,红色的火花在飞舞。
三人对望一眼,然后冲上前。
“福尔摩斯!走吧!”晴美边回头边喊。福尔摩斯如梦初醒般奔上前,一下子就追过她们。
拐弯后,三人止步。
“——假的吧!”惠利说。
排练场被火焰包围。不是燃烧着,而是火焰把整栋建筑物完全裹住了。
消防员把水管接到消防栓上,开始放水。但显然已经太迟了。
“排练场烧了……”阿刊突然全身虚脱似地当场蹲下晴美看着福尔摩斯,喃喃地说:“有田……在不在里面?”
福尔摩斯不答。火焰的亮度,在它眼里清清楚楚地映现出来。
第十章 追寻
“是灾难啊。”片山边吃早餐边说。
“好散漫哪。可能是谋杀哦。”晴美在自己的饭碗里浇上茶渍。“确实找到烧尸的关系。”
“那叫有田的,在该丹羽刊搏斗时,附近可能有什么火种——譬如香烟之类,被他踢倒了。”片山看看时钟。“噢!该走了!”
“哎,有了现场检查的结果,记得通知我!可以吧?”
“知道啦。”片山耸耸肩。“不要故意弄成谋杀案一样好不好?——我走啦。”
“路上小心。”晴美在玄关目送兄长。
“你不出去?”
“排练场没有啦。我在等他们的联络。”
“是吗?”片山穿上大衣,匆匆忙忙地走了。
晴美伸个懒腰,喃喃地说:“今天……打扫房子好了。”
有福尔摩斯在,但它只会造成干扰而已。
收拾饭桌时。电话响了。
“晴美君?我是黑岛。”
“啊,早。昨晚——”
“我们暂时借用‘S剧团’的地方排练。一小时以后开始。”
晴美话没讲完,已被黑岛连珠炮似的话打断。
“嘎?”
“阿刊知道地方。那么,我等着。”对方完全不顾晴美的感受,迳自挂断电话。
“——什么人嘛。”
毕竟是怪人一个。
但总不能不去。于是晴美急急准备外出。
又有电话。
“是!”看似很有威势地接听。
“晴美?是我呀。”儿岛光枝。
“噢,姑妈。好极啦,地下铁的事——”
“哎呀。没时间啦。”
“没时间?”
“你转告义太郎吧。下午三时,在K剧场二楼,厢位R-2.”
“嘎?”
“她会在那边等的。拜托啦!”
旋风似的,收线了。
差点涉嫌杀人的姑妈……何等悠闲啊!
“她?”
光枝所说的“她”,多半是相亲对象吧。片山什么也没提过。
“忘了!”
晴美抱住头——为何所有人都慌张得不太正常?
“真是的!正常的只有我一个而已!”
“喵!”福尔摩斯叫,晴美接受为“同意”的解法。
然后——这回不是电话,而是“呱嗒呱嗒”的熟悉脚步声。
“片山兄!早上好!”
响起石津刑警的雷公声。
“嗨!”栗原抬头看看桌前站着的片山。“相亲?不是很好吗?”
“对不起,还在查案中。不过,只要给姑妈面子去一下就可以了,我马之回来。”
片山热切地说。
“哦,不必那么急。大家好好见个面,彼此看清楚,才是真正的‘相亲’嘛,匆匆忙忙的不是很失礼吗?”栗原促狭地说。“而且,那位姑妈又是亲戚,你慢慢来好了。”
片山本身并不想“慢慢来”。
“对不起,我出去一下。”片山装咳。“K电机方面,石津会负责。”
同一时间。
“片山兄。”年轻刑警手中挥着一张纸走过来。“给片山兄的传真来啦。”
“给我的?”
“这个好重要哦。务必要让科长看一看。”
“什么?给我看看。”
看到那张摆在栗原桌面的传真时,片山哑然。那里画了一个大大的心形,里面用圆圆的字体写道:“我的义太郎!上次非常开心,改天再见哦,我会想起什么来的,为了你的缘故!
——栗原沉默地注视了片刻。
“我该走了……”片山结结巴巴地说。
“你可爱的美香——这女孩是谁?”
“地下铁事件的目击者。”片山说。“她才十六岁哦。”
“噢!那天你在走廊上亲吻的女孩呀。”
“那个只是相撞而已。”片山坚持。
“那么,待会要相亲的是十八岁?片山,你也快步入中年啦,赶快娶个老婆!加油吧。今晚不必回家了,我会向晴美姑娘解释一番的。”
可以跟下属开玩笑到如此地步,可见搜查一科有多太平。
片山回到自己位子,气愤地对年轻的刑警说:“别把奇怪的东西拿给科长看!”
“对不起。不过,她不是很可爱吗?”
“那又怎样——这是什么?”
片山的桌上,摆着一张“不可爱”的男性通缉犯的照片影印本。
“喔,上次在护送途中逃脱的杀人犯罗。叫川北吧。”年轻刑警说。“听说潜入市区了。”
“见到的话,代我问好。”片山说,在见到“可爱的”脸孔以前,迅速溜出搜查一科。
“——是S诊所。”
听到母亲的声音时,聪子漏出轻笑声。
“喂?”
“对不起,是我。”
“聪子!吓了妈一跳。”大冈弘子子说。“怎么啦?发生么事?”
聪子从母亲的声音感觉到她的紧张,觉得有点内疚。
“没什么。只是今天受到朋友邀请,去看话剧哦。多出一张票了。可以吗?”
大冈宏子没有即刻回答。“可以……但不要太迟哦。”
“没问题。我的朋友也答应回家吃饭的。所以一看完直接回去。”
“哦,那就好——对了,喂喂?”
“我在听呀。”
“到了车站就挂个电话吧。妈八点钟就回到的。知道吗?”
“嗯。知道”
“那么——小心啦。”
从母亲的话里听出,她有所踌躇,又怕重复太多会使女儿反感。
收线后,大冈聪子对公共电话合十说“抱歉”。
电话卡跑出来,发出“哗哗”声,仿佛在回答她的样子。
聪子抽出电话卡,收回皮包,环视剧场的大堂。看看时钟,两点四十分。三点开演的关系,她到的正是时候。
观众们鱼贯地走进剧场中。
进去也好——她直接从学校来的关系,当然穿制服提书包。有点陈旧的制服,想到明年春天终于可以和制服说再见时,不由松一口气。
穿上制服时,即使冬天也不用大衣,可以想象它有多么臃肿。
聪子从书包的袋子取出一张人家送的票,上面写着“K剧场·二楼·厢位R-2”。
好了——来的会是怎样的人?
聪子决定不管其他细节,现在先享受“相亲”之乐。她把票递给门口的女子。
“欢迎光临——请由右边的楼梯上去。有人会带位。”
“谢谢。”聪子说。她拿着半截票,踏着软绵绵的地毯走进剧场中。
她依着指示上到二楼时,带位的女子有点无聊地站着,看到聪子有点困惑的样子。
“要带位吗?”话中也半信半疑的。
“拜托。”聪子把票递过去时,那女的态度才改变。
“请到这边来。”
仿佛变成独立的大人似的,聪子觉得相当得意。
“R-2”的金色字体出现在小门上。
门开启时,眼前只有两个座位并排在那里。前面就是一楼座位头上的广大空间。
左右也有同样的厢位,隔开一段距离,感觉上是隔离的空间。
“你的朋友自己来吗?”带位员问。
“是。”
“那么,如果来了,我会给他带位的。”
——一个人坐下时,聪子把书包搁在脚下,让身体陷进靠背高高的舒适椅子里。
张望楼下的座位,知道一半都坐满了——待会上演的是一出大规模音乐剧,名气颇高,听说不容易买到票。给她票的那个人——儿岛光枝,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票,叫她“无须在意那个”。
又说:“义太郎是个胆小的孩子,你可别吓他才好。”
就像对待小狗的说法,叫聪子忍俊不禁。
对聪子而言,那个片山又太郎是怎样的人并不重要。要紧的是他是一名“刑警”……
还有十分钟就要开演了。
聪子看看表——他真的会来吗?
他是刑警。会不会突然发生案件,即使想来也来不了呢?
聪子有点忐忑不安。说是心情紧张也很奇妙,但对一名十八岁的少女来说,跟成年男性私下看话剧,肯定是很刺激的体验。
开演五分钟前的铃声在广大的空间回响,楼下的观众席已八成满——聪子作深呼吸。
镇定些!
这时,背后的门打开,咻地吹来一阵风——他来了!
在她回头以前,那男子已在聪子旁边的位子坐下。
——聪子怀疑自己的眼睛。难道做梦?
“是聪子吧。”那人说。“记得我吗?我是你爸爸。”
“可是,的确是的。”片山强调。“肯定是这个时间没错。”
“话是这么说……”入口的带位员面有难色,困惑不已。
“呃,可以传呼一下吗?她叫大冈。”
“大冈小姐吗?”女子本情不愿地记下名字。“大冈什么?”
“——忘了。”
公平地说,片山也知道自己没道理。
他迟到了——音乐剧已开演十五分钟。
在上演期间传呼客人是不合理的事。况且,虽然他好不容易才记起对方姓“大冈”,可是下面的名字却忘得一干二净。
女带位员对片山怀疑起来,也是当然的事。
“哎呀。你又不记得朋友的名字,连座位号码也不知道。我们也帮不上忙了。”她断然拒绝。
“的确很没道理。你说得对。”
“如果明白的话,请回吧。”
“可是,一定有什么办法。”
自己很想放弃了,却又不能就此右转回家。事后姑妈不知道会讲什么……
这时——就像伴随着《维廉提尔序曲》(有点古老的比喻)时英雄登场的音乐般,传来一声悦耳的“喵”。
不是英雄,是“英雄”出现。
“哥哥,不要为难剧场的人!”晴美说。
“晴美……福尔摩斯,你们来干什么?”
“还说哪。人家是特地为你们送票来的。”晴美仿如变戏法般,咻地掏出一张入门票。
“你拿着呀。”
“不是啦。我不是拜托石津向你转告这件事吗?然后,当我准备出门时,窥望了一下信箱,看到了这个。一定是姑妈忘记说票在哪儿的事。”
“真是的!”
“怕你出丑,我就决定亲自送票来啦。可是福尔摩斯那边的排练延长了,现在才匆匆赶来。过来一看,哥哥正在这里苦恼着。”
“这样一来……算了。那么,票给我。我进去啦。”
“慢着。”不知晴美想起什么,悻悻然走向女带位员。“对不起。其实,我们是警务人员。”
“嘎?”
“如果早点表示身分就好了——哈,警察证!”没法子,片山只好出示身分证。
“喔——失敬了。我不晓得。”带位员焦急了。
“那是当然的。其实——希望你瞒住别人。”晴美压低声音。“我们接到通报,有逃犯潜入今天的观众席——”
“怎会!那怎办?”
“镇定些。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可是形式上必须证实一下。”
“那个当然。”
“可以进去一下吗?我手上没有票。”
“是——这是厢位,开演中也能自由进出的。”
“好极了。又是二楼,可以一眼望尽下面的观众席位。”
“是。右边的位子,可以看得很清楚。”
“那么,请带我从那边看看吧。”
“遵命。让我来带路。”
“只有一张票,可以两个人过去吗?”
“没问题!必要时,我多预备一张椅子好了。”
晴美跟着片山和福尔摩斯,随那名女子往前走。
“喂!”在上二楼的楼梯途中,片山说。“是不是很厚脸皮?”
“我一直想看这出音乐剧的。”晴美一本正经说。
二楼处也有二楼的带位员,她看着票面,说:“噢,有个女孩在位子上——这边。”
她悄声为他们打开“R-2”的门。
福尔摩斯突然回头。
“咦?不在。”
两个位子都是空的——舞台上的音乐向片山等人传过来。
“怎办?”片山正觉迟疑时,一名中年男子拉住一名穿学生制服的女孩的手走过二楼的大堂。
“咦?”片山发现那女孩。“你是……”
“片山先生?”女孩说。
中年男子“啪”地松手。
“她迷路啦。”他快口说。“对不起。”然后快步离去。
“我没带过那个人进场呀。”二楼的带位员不解地歪歪头。
“迟到了,抱歉。”片山说毕,又问:“刚才那男的是谁?”
他想起了。那人有点面善——在哪儿见过呢?
“总之,先进去——”晴美话还没说完,那女孩突然倒在原地,不由大吃一惊。
“——振作些!怎么啦?”她蹲下去。“她晕倒了——难道见到哥哥受不住刺激?”
“噢,那是什么意思?”片山生气了。
“不要紧——只是一下子松弛下的感觉。但为什么……哥哥,你也脸青青的。”
想起来了——出门前,在桌子上摆着的“逃亡中的杀人犯”的照片。片山遇到的就是照片中人!
“后事拜托了!”片山追赶犯人去了。
居然真的遇上了!畜牲!
片山奔下楼梯,从剧场冲出外面。可是,那人的影子,已经消失在熙来攘往的人潮中……
第十一章 逃犯
“——川北……拓郎呀。”片山在电话旁的便条纸上记下名字。“——嗯,五分钟前。在K剧场前跑掉了。”
片山等人在剧场的事务室里。
大冈聪子躺在沙发上,晴美守在旁边。福尔摩斯在其中一张椅子上蜷成一团,但没睡着。
“那么,拜托了。”片山收线。“觉得怎样?”
“对不起……”聪子有气无力地说。“如果我紧张一点的话,就能立刻捉住他了。”
“没法子的。跟杀人犯在一起,任谁也不会觉得愉快。”
聪子从沙发慢慢坐起来后,片山说:“你叫做——大冈聪子吧。”
“是。寡母是护士,在‘S诊所’做事。”
晴美瞪大了眼。“那么,那位接待处的人就是……”
“是的。”聪子点点头。“而家父是……川北拓郎。”
片山和晴美同时停顿一会。
“那么说,川北知道你在这里——”
“是的。我是因此才想跟片山先生交往的。”聪子说了一句令人不明所以然的话。
“给你添麻烦了,对不起。”
“哎呀。”晴美轻拍聪子的肩膀。“对方不觉得是麻烦的话,用不着道歉的。”
“但是……”
“没关系啦。这叫女性的特权嘛。尤其是年轻又可爱的女孩。”
“你这个人呀。”片山反唇相讥。
聪子如释重负似地笑了。紧绷的空气也和缓下来的样子……
听了聪子的叙述后,晴美点点头。
“嗯。我记得了。跟那位接待处的护士闲谈时,我有提起过家兄的事。”
“反正我的事充其量是‘闲聊’而已。”
“然后,我也提起儿岛姑妈的事……对了,听说你母亲所认识的一名护土,是在姑妈的介绍下相亲结婚的。”
听见那句话时,片山想到儿岛姑妈会不会在日本全国各地宣扬他要相亲的事。
“嗯。”聪子说。“家母回来后,跟我提起那件事。我从家母的地址簿找出儿岛女士的住所,把自己的照片寄去。还附信说明家母的名字,说”我是她女儿,请多多指教‘。“
片山歪歪头。“但不一定跟我相亲呀。”
“所以我准备稍后写信告诉她说像你这样的人最好呀。结果她通知我说片山先生挑选了我……”
“什么挑选……哎,也算是吧。”片山不满地说。“那件事跟川北如何相连?”
“在我年幼时,家母就告诉我父亲死了。她现在还以为我这样相信。可是,大约三年前,我接到一封家父托一位出狱的朋友交给我的信——我没有告诉家母,他在信上写着,在见到我以前,他不想死。”
“川北拓郎已经坐了十五年的监牢啦。”
“他是终生监禁吧?抢劫杀人。听说他入屋行劫,把那家人全杀了……”说着说着。
聪子的脸色转白。“知道是那种人的孩子,太震惊了。若是事实,我也只好承认。”
“杀人不是病。不会遗传的。”
“说的也是。不过——我也了解家母不让我知道真相的心情。”
“对呀。”晴美点点头。“可是,川北逃跑了——我懂啦。你是因此才想跟家兄见面的吧?”
“是的。看到家父逃亡的新闻,我吓呆了。我想他一定会来找我。那天回来时,刚好家母提起片山小姐的事——她说你哥是刑警,没有女朋友,觉得好苦恼……”
“晴美!你连那种事也说出去?”片山气极。
“有啥关系?”
“喵。”
“你给我住口。”
看到片山兄妹和福尔摩斯之间的对应,聪子莞尔。
“我知道片山先生一直独身的理由了。”
“什么理由?”
“你跟妹妹感情太好了。不需要其他女人呀。又有那么出色的爱猫。”
“吁……”
晴美连忙拨好头发,福尔摩斯倏地坐直,挺起胸膛,摆出一个雕像的甫士。
装模作样干什么?片山叹息。
“可是呀,聪子君,即使跟我交往——”
“片山先生不会对恋人见死不救吧?你会保护我吧?”
“即使能保护……像今天这样,不是迟到了吗?”
“可是,如果有刑警跟在我身边的话,我想家父也不会那么容易接近我吧。”
“今天他怎会跑来这儿?”晴美说。
“他知道我学校的名字。我不晓得他怎样查到的。我猜他等我放学,跟踪我来的。”
“原来如此。”片山迟疑了一瞬。“川北对你说了什么?”
“他叫我跟他一起走。我说我不能丢下母亲不理。然后……”她吞吞吐吐起来。
“他——用粗言秽语骂我妈。又说少说废话,跟他走。我和他出到大堂,从楼梯的另外一边找出口,走错了,回来时,见到你们……获救了。”
晴美觉得,大概是在单亲家庭长大的关系,这女孩相当懂事。虽然多少有点跟年龄不相符的印象,却不至于做出不自量力的事。
“总之,平安无事就好了。”晴美说。
房间外面传来铃声。
“噢,后半场第二部分开始啦,可以看吗?”聪子飞跃着站起来的模样很可爱,晴美笑了起来。
“我有点事——我得回去报告川北的事。”
“那么,让我和福尔摩斯代你保护聪子小姐吧!”
“你自己也想看话剧罢了。”片山反唇相讥。
“走吧。我让福尔摩斯躺在大腿上就行了。”
“是!”
晴美、福尔摩斯和大冈聪子立刻走了,留下片山一人。
“喂……是我在相亲哦。”片山独白嘀咕着,可是内心松一口气,走出那个房间。
后半场开始了,大堂里人影全无。外面已微暗,日近黄昏,开始吹起冷风。
“喂,相良。”飞来嘲弄的声音。“考第二,怎样的心情?”
笑声在校舍大堂响起。
这里不是学校,而是柏良一所上的“补习班。它跟普通补习学校的形象大相径庭,是一幢六层楼的堂皇大厦。
对于来这里学习的孩子们来说,“读书”的地方不是学校,而是这里。
现在,相良一站在一楼玄关大堂稍微靠里面的“成绩布告室”前,每周的考试结果都会完完整整地张贴在此。
“本周第二名”——用有点低俗趣味的金纸装饰的框内,写着“室田淳一”的名字。
然后在他的下面——大致上画了一条红线的,乃是第二名的“相良一”。
可是,只有第一名的名字才引起大家关心。第二名,没有任何意义。
晚上,这所补习学校并没有休息。有些学生因为学校距离远,或家长回家太迟的关系,所以选上夜班的课。最后一堂课结束时已十时半,这个时间有些孩子已回到家,也有些听说比当营业员的父亲还要晚回家。
相良一已上完课,准备回家。
“相良君。”回头一看,室田淳一站在那里。
“是你。”
“要回去了?”
“嗯。”相良一把书包挂到肩膀上。“又第一啦。恭喜。”
“算了吧。在这地方考第一,有什么用?”室田蛮没趣地说。“哎,找地方喝点东西如何?”
“嗯。”
他想说不要,但打住了,因为他不想表现得如此没风度。
过了马路对面的地方,有间汉堡包店,一半以上的客人是补习班的学生。
室田淳一买了汉包堡和饮品,阿一只叫奶昔。
“家里做了消夜等我。”两人在圆桌子旁坐下后,阿一说。
“那我请客不好吗?”
“没有的事。我妈会开车来接我。她通常迟到廿分钟左右。”
“呵。好厉害。我家根本不管我的。”淳一笑说。
阿一悄悄打量淳——虽然同是学校的转校生,可是很少这样子在旁看着他。
室田淳一比阿一高十公分以上,手脚都很修长。可能皮肤白皙的关系,令人觉得他也许有西洋人的血统。
“是他们。”有人说。
阿一抬脸,觉得身体僵住了。
男孩们——同级的四名少年人,走进店内。
“怎么啦?”淳一说。“那四个……你认识吗?”
“不认识。”
“以前来上过补习班的……在课室里吸烟。”阿一小声说。“我告诉了老师……也不算是告状啦,因为其他同学也不以为然。结果,他们四个立刻被停学了。”
“不是理所当然吗?中学生怎可以吸烟!”
“可是……他们的家长很生气,跑到补习班来大吵大闹。”
“别管他们。当作没看到。”淳一说,啃着汉堡包。
四人组叫了四份汉堡包和薯条,盛在托盘上,在找空位子时,向他们二人走过来。
“嗨,优等生。”其中一名嬉皮笑脸的。“又考第一吗?书呆子。”
血色从阿一的脸上褪去,却无技可施。他对吵架等暴力行为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脸都青了。”他们互相嘻笑。“放心。我们呀,托你的福,不必再上那种没趣的补习班啦。是不是?”
“嗯,必须向他道谢才是。”
“对呀。”另外一个拿起茄汁的容器,把茄汁挤进阿一的奶昔里。
四人忍俊不禁。
“来,帮你加料啦。喝吧!”
“快喝!”他们催促。
阿一的额间浮起汗珠。膝头“咯咯”颤抖。他想跑,可惜双脚不听使唤。
“——你不喝?”其中一名揪住阿一的衣领。
阿一想叫,可是叫不出声。
店内有好些同一个补习班的学生,大家察觉了,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大概店员也不想惹是非吧,也都装作不知情。
这时,淳一吃完汉堡包了,他用纸巾擦擦手指,说:“算了吧。”
四人面面相觑。
“——这家伙是谁?”
“我是他朋友。”淳一说。“放手,别碰相良君。”
四人马上把淳一包围住。
“新脸孔吧。一副很懂事的表情。”
“你代相良喝茄汁奶昔如何?”淳一木无表情地拿起奶昔杯。“你来喝!”
他把奶昔完全倾倒在倒茄汁的少年脸上。
阿一怀疑自己的眼睛。只见淳一的长腿一勾,其中一人当场载倒在地上。他用右肘去撞一下背后一人的腹部,那人呻吟着滚地。
淳一迅速揪住一名看呆了的少年的手腕,绕到背部扭起。
“痛啊!放手!”
“好吧!”淳一猛烈一推那人的背,那人跟满脸奶昔的少年正面相碰,呱呱叫着踉跄后退。
“要打架,学会打架的方法才来吧!”淳一说。
四人把眼睛睁得老大,慌里慌张地逃出店外。
最目瞪口呆的相信是阿一吧。
“我帮你换一杯奶昔。”淳一走去柜台。“请换一杯新的。”
“哗!你好强啊!”像是店长的男子大表佩服的样子。“就让我请客。你想喝什么?”
“只要换过这个就行了。”
“别这样说嘛。我很佩服你啊!”
淳一冷冷地看着店长。
“干嘛不在打架之前阻止?你不是大人吗?你不是这间店铺的负责人吗?干嘛假装出看见?”
“不……”店长一时语塞。
“你们那样子姑息,他们才会如此放肆的。是大人就该做大人的事!”
女店员替他换了一杯新的奶昔。
“谢谢。”淳一拿了奶昔回来,送给阿一。
“——室田。”
“我打架打惯了的。因我在纽约的黑人区住过一段时期。”淳一说。“必须学会打架的方法,不然怎能活下去。”
阿一什么也不说,默默地喝着奶昔……
两人离开汉堡包店,轻轻挥手道别。
阿一目送淳一的背影,然后缩缩脖子,回到补习学校的建筑物中。
母亲的车会开到前面来。如果被她看到自己在外面等,她会骂“感冒了怎么办?”
走进补习中心里面后,他松一口气。
真是没出息。在这里时,比起在家觉得心平气和。
特别是那个成绩贴出来的空间,对阿一乃是心灵安息的场所。
不是第一,当然没以前那么愉快,然而在这个地方,阿一是“名人”,是特别的存在人物。
“第一名室田淳一”。“第二名相良一”。
阿一望望那个布告栏,吓了一跳。
因为名字用红色笔重新写过了。
写成“第一名相良一”。
第十二章 团体之二
“晚上好。”岩井则子如往常般从窗口喊。
“晚上好。好冷啊。”今晚的保安员也是小林周一。
“今晚怎不听耳机了?”则子一面记名字一面问。
“在这儿哪。”中林拿起耳机给她看。“不过,在见到医生之前,我决定暂时不听。”
“啊,那么客气!”则子笑了。
“喵。”
回头一看,三色猫正走进来。
“啊,福尔摩斯。心情好吗?”
“你好。”片山晴美和丹刊利一起走进来。
“欢迎——请在这儿写个名字。一起上去吧。”则子说。
三人一猫搭电梯上楼。
“我接到南原先生的通知。他说今晚不知道能不能来。”
则子在电梯里说。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丹羽刊问。
“好像不是。他说当了总经理后,工作很忙。”
“噢,那么说……”
“嗯,他回去原来的公司上班了。”
“好极了。”阿刊说。
“不一定好哦。”晴美说。“他是在那个问题总经理死去之后接任的。”
“是吗?我不晓得。”则子困惑不已。“你说总经理……是意外还是什么?”
已经到八楼了,晴美暂时含糊地说:“大概是意外吧。”
大冈宏子坐在‘S诊所’的接待处。
“医生,晚上好。”她微笑说。
见到笑眯眯的大冈宏子,晴美想到假如她知道女儿见到父亲的话,大概很震惊吧。
片山总不能一直跟聪子在一起。首先是由那班负责追踪川北的探员在聪子的身边监视。目的当然是拘捕川北,他们反而期待川北出现。
所以,大致上聪子是安全的。
“——我们的排练场烧了,好麻烦哦。”在辅导室坐定后,丹羽刊说。
“嗯。我在报上看到新闻了。死了一个人,好不幸啊。”
听了则子的话,阿刊看了晴美一眼。
“现在我们四处借人家的剧场来排练,因此练得不太起劲。当然的,主角野上小姐更加为难啦。”
见到阿刊为惠利的事操心,则子似乎舒一口气的样子。
“晚上好!”
不知何时,相良一站在门口。
“柏良君——随便坐吧。还欠村井女士哪。”
“刚才我和她一起上来的。”相良一说。“她说去洗手间补补粉。她好象哭过。”
“哦,那就要好好听她说一说了。”
“南原先生呢?”阿一问。
“听说他当了总经理。以前的总经理突然去世了。”
听了则子的话.阿一似乎愕然。
“死了?那个总经理?”
“他从月台掉下去,被电车碾过。”晴美补充说明。
阿一脸上震惊之色消失,变得木无表情。“是吗?”他只说一句。
“相良君。发生什么事?”则子稍微谨慎地问。她大概察觉阿一的情形与平日有异吧。
“没什么。”
“别隐瞒了。大家说好,在这里无话不谈的。”
阿一想了一下,说:“其实……发生了一件好象电影一样的事。”
“啊!务必说来听听!”则子探前身子。
村井敏江也进来了,阿一没有马上开腔的意思,于是则子再催促一次。晴美发现福尔摩斯有点坐立不安似地在房间角落里跑来跑去。他在干什么?
福尔摩斯大概不想干扰别人吧?他根本不和晴美对望。晴美决定让他“自由发挥”。
当相良一说出室田淳一和四名少年打架的事后,众人感叹不已。
“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觉得,我永远赢不了他。”阿一说。
则子点一点头。
看来那件事对阿一有好的影响。人有不同的过去,各自有不同的生活方式。为了理解那个观念,阿一似乎已掌握机会了。
“其后有什么吗?那四个人会不会报复?”晴美问。
“不要讲那个好不好?”阿一皱起眉间。“单是听到那种事,我就冒汗啦。”
“抱歉抱歉。”晴美笑说。大家也跟着笑。
见到阿一本身也在笑,则子吓了一跳。在人前承认自己的缺点,必须拥有某种自信才能做到。
相良一开始康复了——想到这里,则子很开心。
可是——村井敏江笑了一下,很快又情绪低沉下去。
“村井女士,有什么事?上次只有你一个人好精神。”
隔了一会,敏江才回过神来的样子。
“嘎?对不起。我在听着的……”
“说说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敏江叹一口气。“——不行。我马上就想流泪了。”
则子不说话。不能再催促她。敏江准备说什么。不能干扰她的情绪。
“外子……”那句话像铅—般重。“他知道了。我和濑川的事——明明知道有这么一天,而我没想好借口,也没做好隐瞒的功夫……”
敏江的语调,仿佛在自言自语。
“——上哪儿去了?”
想不到,丈夫先回来了。
敏江做梦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霎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敏江不擅于在这种时候说谎。
“好早哇。”她放下购物袋。“我去看大减价,所以迟了——而且,你从来没在这种时间回家的呀。我马上预备晚餐。”
晚上七点多。平时不到晚上十点不回家的村井贞夫,这种事一年都没有一次。
敏江急急走进厨房,用微波炉把买回来的小菜弄热。
她和濑川约会已经第几次呢?
有了第一次,以后就简单了。濑川说他是自由身的编辑。白天相当自由。
在酒店里来去匆匆的爱。可是,跟丈夫之间十年来从未有过的欢愉就在那里。敏江并不后悔。
“抱歉。”她先说了。少了一张报纸不说道歉就要打老婆的男人。回家后晚饭还没有预备好的话,可能会杀人。
想到这里,她不由笑了。
“有什么好笑?”村井说。
“没有哇——我又不是笑你。我连笑也不可以吗?”她忍不住顶嘴了。
饭盛出来后,村井一口气吃完第一碗,默默地递出空碗。
敏江替他盛了第二碗。
“肚子那么饿呀?”
“加把劲嘛。你也吃吧。在酒店出了力,大概很累了吧!”
敏江僵住了。
可是,她早知道有这么一天。
是的。不可能持续太久。那种幸福,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
“——说点什么吧。”村并没有生气,反而更加可怕。心情就像戏弄老鼠的猫那般愉快。
“说什么呢?反正是要揍我的了。动手吧!”
“豁出去了吗?”村井的唇痉挛似地笑了。“跟那个叫做濑川的睡觉,那么快乐吗?”
敏江脸都白了——因她知道,丈夫不会白白放过濑川的。
“拜托。不要伤害那个人。是我不好。不是他的错。”
“你是傻瓜啊!”村井站起来,从自己的公事包掏出一个大信封,“砰”地扔到桌上。
“——看看里面吧。”
说完,他继续吃饭。
敏江从信封里面拿出十几张纸的文件,以及好几张照片。
照片是敏江和濑川的。两人在约好的咖啡室中。手挽着手走在市中心。还有两个走进酒店,以及从酒店出来的情形。
——他知道一切了吗?
“你拍照蛮上镜的嘛。照片比真人好看多了。”
“你……特地委托人调查的?”
“嗯。我想看你吃惊的表情嘛。怎样?很好的礼物吧?”
村井笑说。“文件方面也读读看。”
“没必要吧。我不会否认的。”
“那当然了。证据确凿嘛。不光如此——”
敏江盯着丈夫。丈夫还知道什么。也有更加伤害敏江、使她痛苦的毒药在手。“我不晓得濑川那家伙怎样告诉你的,不过,他是因盗用公司的钱而被革职的。”村井说。
“老婆当然跑掉啦,他一个人生活。就在这时候,你出现了——对他来说,真是幸运。
所有费用都是你支付的吧?包括酒店费、饮食费,不是吗?“
“是的。不过,不是他叫我付的。是我自己想支付才付的。”
“尽管如此,是男人的话,自己所吃的那份就该自己付帐才是。”村井说。
“与你无关吧。这是我的自由哦。”
“你的自由?你用我赚来的钱请那个家伙吃饭,叫做你的自由?”
“如果你不高兴,我用我的积蓄还给你好了!”敏江反驳。
“敏江——你被愚弄到那个地步?你不知道自己受骗了吗?”
“不要指责地。那个人——可能真的是在失业中,也没钱,但我爱他,我喜欢他,他不象你是个无情的人。”
连自己也吃了一惊。
我居然对丈夫说这种活!
村井无声地笑了,站起来。
“还有一份文件。你看吧。”
“够了。这次又叫我看什么?”
“这个。”村井从信封抽出一张照片,丢给敏江。
是濑川——他穿着跟今天见面时穿的同一件外套。
跟一个女人站在夜总会的门口,不光是站着,女的两手搭往濑川的脖子,踮起脚跟吻他,还有几张在那前后的照片。
“女的现在跟他同居。那家伙叫那女的去夜总会做事赚钱养他。自己不找工作,游手好闲。不信的话,你去找那个女的吧。”
敏江一直盯着那张照片。
过了好长好长的时间——长得象永恒。
敏江把照片摆在桌上。
“——还要吗?
对敏江的问活,起初村井并不解。
“什么?”
“饭。不要添饭了吗?”
村井吓一跳。
“嗯——够了。”
“那么,我要吃了。”
敏江在自己的碗里盛了满满的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村井有点恶心似地望了几眼。说句“我出去了”,立刻快步离去了。
玄关发出关上门的声音,敏江这才停止吃饭,叹一口气。
她和濑川的,以及濑川和陌生女人的照片散落在桌面。
敏江伸出双手,把照片拨在一起,用力捏握。泪水没完没了地溢淌下来……
“对不起。”大冈宏子站在门口。“医生……”
“是。”则子站起来。
“南原先生他……”大冈宏子话没说完,南原出现了。
“晚上好——对不起,打搅你们了。”
“没有的事。还以为你今晚下来了。”则子向大冈宏子点头示意。“来,坐吧。”
“不,其实我只是来打个转。”南原走进房间。“给大家添了好大的麻烦……真的很感激大家。在这里可以畅所欲言,对我是莫大的帮助啊!”
南原就像另外一个人。
穿着也不同了。双襟的西装,看起来跟“重要人物”的形象很合衬,单是领带就跟以前的不能比较了。
而且,给人某种成风凛凛的气势,令人觉得原来自信可以把一个人的气质改变到如此地步。
“听说你当上了总经理,恭喜啦。”村井敏江悄悄抹去眼泪说。
“谢谢……意想不到的变化。哎,上面也有把柄给我捉住,所以很重视握。”
南原笑得很开心。
“很愉快吧!”相良一说。
“对呀。不错不错。”南原点点头。“最后笑的人是赢家。你也别放弃哦。很快地,幸运就会降临在你身上的,一定。”
“嗯。”
“无论如何都要当面向大家说声谢谢。”南原巡视众人的脸。“下次务必——”
口袋传出“嘟嘟嘟”的声音。
“对不起。”南原从口袋取出手提电话。“——喂——嗯,是我——现在就来。二十分钟左右就可以去到你那边——帮我留住客人吧——好的。”
南原把电话放回口袋,站起来。
“待会我有地方要去。失陪了。改天我再来看你们。”
“谢谢。”传来他对大冈宏子的说话声。
——暂时谁也不开口。
晴美发现福尔摩斯一直坐在房间角落,注视那一幕“人间喜剧”。
做了总经理以后,南原变成一个非常平凡而俗气的男人——所有人都这样觉得。
有苦恼和怨恨时的南原,是一个有个性和人情味的男人。可是,一旦成为重要人物时,南原跟这里的人之间形成一道墙壁隔开了……
“好极啦。”则子说。“南原先生整个人都变年轻了。”
“无聊。”相良一说。“那样子多无聊啊。”
阿一坦率的说话,谁也不否认。
——敏江觉得,幸好南原了,途中打断了她的说话。
真的应该说出来吗?
可是……那样实在太悲惨了……
我太过可怜了。
敏江蓦地感觉到什么人的注视。
那只猫——三色猫正在目不转睛地看自己。不可思议的眼神。
那眼神使敏江的心平静下来。
尽管如此,那并不能打消她心中萌生的意念。
以前从未有过的意念——对丈夫的杀意。
第十三章 交换传真
“片山兄!紧急传真!”
在自己位子上打盹的片山,听到那句不可思议的说话时,居然完全理解。
我也相当认真的嘛,他径直佩服自己。
“发生什么事?”他甩甩头,望望墙上的时钟。半夜两点。
“写给片山兄的——杀人预告!”
“你说什么?”片山连忙一把将传真抢过来看。
“晚上好!我所爱的义太郎!
还在工作?不要感冒才好。
如果抱住我的话,很温暖,不会感冒哦!
我的房里有传真机,号码是(XXXX)XXXX——等你回音。
片山瞪着那名笑滚在地的年轻刑警。
“喂!”
“片山兄!不好吗?”说话的是石津。“搜查一科收到那种传真,是太平的证据呀!”
片山像吃了黄连似地板起脸孔回到座位,埋怨地说,“我是为你才留下来的!快点!”
“对不起。”石津正在整理地造访K电机所问到的口供,须要费功夫。
“不过嘛,片山兄。”
“干什么?”
“何不给人家回个信呢?”
“那种事不要你管!赶快把报告整理出来!”
“是!”石津摇摇头。“毕竟对女孩子有过敏反应哪。”
“你讲谁?”片山撅着嘴巴说。
——江田美香。
现在的小孩怎么搞的?在自己房里有传真机?我家没有哦。
片山打着呵欠,喝了一口凉茶,太苦了,完全清醒过来。
电话响起,随手接听。
“哥哥?”
“怎么,是你呀。”
“收到传真没有?”
“什么?是你把号码告诉她的?”
“她说用传真讲话比电话清楚嘛。不是很可爱么?”
“有什么可爱的?”片山再看美香的传真。“你还没睡?即使没工作,也该好好睡觉。”
“别用家长的口吻说话。对了,有关今晚心理辅导会的事。”
“哦,又有事发生了?”
“我听到一些有趣的事嘛。”晴美把相良一和村井敏江的事概略地说了一遍。
“那样可以治疗么?”
“那叫相良一的小男孩,因着把心事告诉大家,开始很有把握地找到自己啦。”
“啊——什么?”随即有一张传真送到他面前。
“义太郎?
你怎不回应我爱的呼唤?
若是那样,我就死到你身边去!
美香。
“怎么啦?”
“什么也没有。”
片山取出一张白纸,用签字笔潦草地写道;“小孩子要早睡!
会被妈妈骂的!明天上学迟到怎么办?
片山“你等我一下。”他对晴美说,放下电话筒,来到传真机面前,把自己所写的传真出去。
“——这样可以了。”他回位,拿起电话筒。“喂?好了。还有什么?”
“福尔摩斯呀。他对这次的辅导会好像有点在意哦。”
“所以怎样?杀太川的不是南原。事发当日,南原去了老朋友那里托人帮他找工作。”
“哦。那么,有动机要杀太川的人是谁?”
片山用嘲弄的眼光望着正在用食指敲打文字处理机的石津。
“你问石津吧。他已经花了五个小时去制作报告书了。”
石津霍地站起来。
“是晴美小姐!”他跑过来。
“你怎知道?”
“我知道!我闻到晴美小组的味道嘛!”石津从片山手中把电话筒抢过去。“喂!
我是石津!晴美小姐,好久不见!你好吗?“
“什么好久不见,啧!”片山咕噜着。
然后,电话中传来一声“喵!”,吓得石津魂飞魄散。
“失礼了!我不晓得是福尔摩斯小姐!”
听见晴美的笑声。片山离开座位,随便走来走去。
这是搜查一科事务室的关系,还有几名刑警留下。即使不在这里,也有好些人在外面做监视工作。
“——我老啦。”片山喃喃自语着。“咚咚”地敲着腰骨时,传来“咯哒咯哒”的声音,传真机有信进来了。
喂……不可能是……
看到那带圆的字体时,片山叹息——真是地,搞什么玩意嘛!
也许须要直接打电话骂她一顿才行。
纸张“哗”一声切断。接收完毕。片山悄悄打量一下周围,把它拿起来。
找了就近的空椅子坐下,片山开始读信。
“多谢回信!
知道你有看我的信,我好高兴!
让你担心了,抱歉。明天学校放假。真的!上个礼拜天,学校有节目,所以明天补假。
至于什么节目呢?你猜。叫做‘学校创办人追思会’!在我出生之前卅年死去的人。
我该怎样追思他?
然而大家还是带着奇妙的表情,听现在的校长先生说话。不久,一个睡着了,两个睡着了,最后几乎所有学生都睡着了。事后,我们被班主任骂了一顿。
不过,从校长先生的谈话就听出来了,虽然校长先生是他的学生,但也看不见他怎样尊敬创办人。
我们不能热切地听人家讲假话呀。睡着也是没法子的事。我是这样想的。当然,这种想法不能告诉别人。
我写到哪里去了?
片山先生跟那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也许是我没有谈话对象的关系。一定是。
目前,我爸爸人在纽约。他去了好几个月了。我的房里有传真机的原因,是为方便我爸爸有空就写信给我的关系。
妈妈从昨天起,跟朋友去四日三夜的温泉旅行了。我不太清楚是怎样的朋友。我妈妈有许许多多的朋友哦。
所以,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是独生女?
我不觉得寂寞。习惯了嘛。不过,不管学校发生了任何有趣的事,都没有人与我分享就是了。
如果妈妈回来的话,我会讲给她听,不过到时就忘了。为免忘记,我把要说的话都记下来。可是每次当我想告诉妈妈什么的时候,她都在讲电话,而且一讲就两个小时。
她完全不听我的……
抱歉。你那么忙,而我让看这些无聊的东西。
我要睡啦。不打搅你了。
晚安!
美香“
——读完那封长长的传真后,片山有点迟疑。见到石津还在跟晴美讲着电话时,他从那张桌子拿出白纸和签字笔,写了一封信,传到美香那里。
如果还要给你传真的话,改用另一个号码(XXXX-XXXX)。过去你用的号码要接很多外面的消息,万一有紧急联络时,被私人占用了不太好。
我有时间读你的传真的。
——有时间?
唉……片山见到石津终于讲完电话了,他也回到自己的位子。
“喂,晴美说了什么?”片山问。
石津笑眯眯地:“她用温柔的声音对我说‘晚安’。”
“是吗……”
回去问晴美好了。
片山摇摇头.开始重读太川的验尸报告。
我的酒量那么好?
村井贞夫佩服自己——喝了那么多,居然一点也不醉。有这种事吗?
可是,寒风透骨,就像酒精从丹田把身体冻僵了似的。
好冷……而我在路上走着。
明明可以截停一部计程车回家的。然而,我在路上走着。
走在黑暗的路上——在寒风中,回家的路好象远了一倍的感觉。
村井知道,自己是故意这样做的。
敏江大概在家吧?她说她在接受心理治疗专家的辅导,使村井觉得内疚。
折磨敏江并不快乐。他也不认为当敏江知悉真相后,会像电视剧那样马上知错并表示忏悔。
让对方知道真相,对方反而因此恨你。
算了。过不久,她会谅解自己的。
路上没什么街灯,好暗。很快就要过河了。当然是从桥上过去。平时不知不觉就走过了,突然从脚下传来水声,然后察觉了。
对……听见了。
那道桥只容一部车子经过。当桥上一刹那间亮起车灯时,这才发现它出奇地接近。
村井在桥上停步。他从栏杆俯视下面的流水。流水沉淀在漆黑的夜里,只有静静的水声飘上来。
这样子倾听水声时,使现在的村井有某种心平气静的感觉……
车灯“啪”地照住村井,村井目眩地眯起眼睛。
他以为那车子要从身边过去;然而它在桥头前面停下——干什么?
传来引擎的声音。
听起来有点像猛兽在攻击前发出低吼声般。
灯光熄了一下,然后再度点着,一口气提高引擎声往前开动。
村井看到车灯急促地朝向自己——怎么回事?
几乎不假思索地,身体作出反应了。村并没有选择余地,他越过栏杆,纵身跃进脚黑暗的流水中。
车子“吱”一声擦过栏杆直冲过去。
可是,那声音并没有传进沉在冰冷流水中的村井耳里。
“片山先生:谢谢。
这个号码,没问题了吧?
我还没睡。女孩子在临睡前要预备一番的!
我重读刚才的传真,觉得好羞愧!请把它扔掉!
我一个人在家时,家里的灯都开着。一方面是谨慎起见,不仅如此,更因为我害怕黑暗。
其实我是很胆小的。说出这个秘密,片山先生是第一个知道的吧。
今晚也是。我把每个角落的灯都开启了,浴室和厕所的灯也亮着,亮一整个晚上,也许浪费电费,可是这样做时,我才不会有只是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感觉。
窥望一下明亮的客厅或饭厅时,好像妈妈就在那里似的……
不过,今晚没关系。看到传真机时,我知道片山先生就在另一边。
好,这回真的晚安啦。
美香“
村井不顾一切地捉住他手上碰到的物体。
幸好那是攀上河岸梯子的一部分,连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地幸运。总之,当他攀上去的时俟,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如此“幸运”。
喝了好多水,全身湿透,身体很重。因为不顾一切,这才爬得上来,可算是从死里逃生吧。
终于爬到岸上,村井把喝到的河水吐了出来。
他蹲在原地,全身动弹不得。风很冷,吹在湿透的身上仿如针刺般,胸口很辛苦,只有等候那种痛楚平息下来。
那是怎么回事?
那部车不是幻觉。它真的冲向我而来,准备撞死我!
可是,到底是谁?
马上浮起敏江的脸,但她不会驾驶。那么——是濑川吗?
那是一种想法。但总算逃出生天了。
回家……回家吧。这样下去一定会冻死的。
好不容易才站起来。能走吗?一步,再一步.踉踉跄跄地总算能走了。
看到丈夫的脸,敏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村井回到了原来的道路。
接下去,总有办法走回家的。
正在迈步的村井,被车头打从正面照住,不由停步。
那灯的其中一边被打破了。
村井继续站着无法动禅——真的动不了。
车子龇牙裂齿地向他冲过来……
敏江赫然抬头。“老公——”
玄关好象发出声响。
还是心理作用的关系?
伏在厨房的桌面睡着了的敏江,站起身时有点头晕。
出玄关一看,没有丈夫的鞋子。那么,他还没回来。
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老公?”敏江喊,穿了拖鞋,开了门锁,打开门一看。
冷风迎面吹来.那里谁也不在。可是——脚下有什么掉在那里。门上的名牌?为何会掉下来呢?
敏江弯身抬起来,在玄关的灯光下看看名牌,吓了一跳。
“村井贞夫·敏江”的文字,只有“贞夫”两个字被红色签字笔划掉。
“给美香君:我也要回家了。
家里有妹妹和三色猫在等着。不,也许她们没等我,总之她们在家就是了。
希望你母亲早点回来就好了。
片山义太郎“
第十四章 黑影
濑川走进事先约好碰面的咖啡室,见到敏江。已经先来了,露出宽心似的笑颜。
“嗨!好早哇。”他就座。“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哦。”
“对呀。因我把要办的事提早办好了。”敏江说。
“是吗?我也是,一项专访工作提早结束了……那么,可以走了吧?”他想起身。
“对不起店里的人吧。”
“噢——是的。”他用不起劲的声音对端水来的女侍应说:“给我咖啡。”
“普通咖啡吗?”女侍应问。
“普通的——那个比较便宜吧?唔,那个可以了。”濑川叹一口气。“怎么啦?你看起来好累的样子。”
“这两三天睡不好。”敏江说着,打开皮包。
濑川坐直身子,说:“对不起,真是——”见到敏江拿出来的只是粉底,他把话打住。
“人一疲倦,粉底就不好上了。”她在脸上轻轻扑粉。
“今天好忙,我得马上回去了。”
濑川似乎很失望的样子。
“是……好遗憾。我一心期待着的。”
“抱歉。”
“不,没关系。你从忙碌中特地抽空跑来,我很开心。”
“你倒说得轻松。”
“什么嘛。凭我们的交情,不是说好凡事都互相倾吐心意的吗?”
“对呀。”
濑川装咳一声。“对了……上次跟你谈起那件事……”
“有没有头痛药?”
“嘎?”
“随便一种都可以……睡不够的关系,头好痛啊。”
“啊……现在没有——”
“算了。只是想到你可能带着的。”敏江叹息。咖啡来了,她把根本咖啡不沾口的濑川望了一会,说:“——我先走啦。”
濑川连忙说:“敏江……你忘了今天为什么而来的吗?昨晚在电话里……”
“噢,是吗?糟糕,年纪大了,记性就差了。”敏江笑。
濑川擦一擦汗。
“好极啦。我以为你真的忘了。”
“不过,没有的话,你很为难吧?”
“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
濑川的眼睛一直盯着敏江从皮包里拿出信封来的手。
“你运气不好哇。”
“对。真的。我运气不好!是啊。不过,我一定重新振作的。到时,我一定迎接你回来。”
“好开心——只有你对我说这些话。”敏江把信封放在桌上。
“对不起——那么,算我借的。我一定还你。”
“好好确定一下信封内的东西吧。”
“不用了吧——”
“这种事,必须好好弄清楚的。”
“好吧。”
濑川取出信封里面的东西——敏江用平静的表情注视着濑川。那是濑川和同居中的女人在夜总会前面接吻的照片。
“敏江——”
“不是我叫人拍的。是外子。”
“原来你生气了呀。可是,这种女人没什么呀,这是以前我常去的店铺中认识的女孩罢了。她开玩笑才做这种事的。没什么奇怪吧。”
“即使你们在同居中?”
濑川沮丧地拿出香烟来点火。
“你懂吗——?”
“先生!这边是禁烟区。”女侍应上前对他说。濑川板起脸孔。
“我知!我马上走的!”
敏江笑了。
“怪可怜的。你对她发脾气也没用啊。”
“敏江,我相信你,这才给你电话的。今天如果不给多少的话,事情就麻烦了。这件事,我改天再解释,总之,多少都可以,现在借给我。”濑川在颤抖。
“——不要说了。再说下去,我会更悲惨呢。”
“我不能不说。你不知道,我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敏江摇一摇头。
“难以置信——你曾经看起来如此闪亮。”她说。“我这边已经无话可说了。不过,有人想跟你谈一谈。”
“嘎?”
片山和石津站在濑川旁边。
“你是濑川朋哉先生吧。警务人员。”片山说。“有点事向你请教。”
“我——”濑川想站起来,被石津捉住肩膀按着不动。
“——村并贞夫先生被杀了。你知道吗?”片山在敏江旁边的位子坐下。
“村井……是不是敏江的老公?我不知道有那回事!”
“他被车撞死了。”
“不是意外吗?”
“被撞了好多下,很明显从一开始就决意要置他于死地。”
“是吗……那真不幸。”濑川怄气地说。
“三天前的晚上,你在哪里?”片山的问法使濑川的脸色逐渐转白。
“这样问——不可能以为是我——?”
“你和他太太有亲密关系,及为钱苦恼。假如村井死了,你就可向他太太借更多钱啦。”
“没有的事!干嘛我要……我和敏江是成人的交往,做朋友罢了。虽然也上酒店……
纯粹是游戏,不是真心的!说我杀了她老公,荒谬!“濑川的额头冒起汗珠。”敏江,帮我说点什么吧!我有说过是认真的吗?“
“起码我是。有一段时间,我真的想和你一起私奔。不过,从一开始,你就没有认真过,对吧。”
“那还用说——你已经不年轻了。好好照照镜子吧!你以为男人会对你神魂颠倒吗?”
敏江有点苍白,可是她没说什么。
“石津,带他回去,慢慢录口供。”片山说“是!走吧。”石津一把揪往濑川的衣领,濑川慌忙站起来。
“等一等——放过我吧!被警察捉去……借钱给我的人会怎样想呀!”
“那种事谁知道?”
石津不由分说,把濑川带走了。片山拾起掉在地上的香烟。
“不好意思,弄脏了。”他对拿着烟灰缸来的女侍应说。
“哪里。”女侍应嫣然一笑。
片山转向敏江。
“让他吓得冒一身冷汗也好。不过,杀你先生的,我想不是他。”
“是,我知道。他不是那种有胆量的人。”敏江点点头。“请看这个。”
她从皮包拿出来的是用布包住的名牌。
片山见到用红线划掉“贞夫”的名字的名牌,说。“这是……”
“我想是在外子被杀后做的。有人来做了就跑掉。”
片山带着严峻的表情,跑去打电话。
“室田君吧。”从事务室的窗口有人喊。
跟相良一准备出外的室田淳—止步。
“是?”他走向窗口。
“是这样的。你的补习费出一点差错,五分钟就可以了,等一下好吗?”窗口对面,一名戴眼镜的男子说。
“好的。”淳一点点头。“站在这里可以了吗?”
“从现在重新计算过。对不起,是电脑的输入错误了。”
“没关系。”淳一对相良一说。“你先回去好了。”。
“我妈的车还没来。在那之前。我在玄关。”阿一挥挥手,大踏步走了出去。
淳一觉得事务员也很辛苦。
晚上总是很忙碌的。虽然窗口的布帘落下,但大概还有人在里面工作吧。
星期日休息。但平日不能来的学生有时集中在星期日补课,定期的考试也是星期日举行。测验结果在两天后发布,然后马上又开始为下一次测验出题目。
现在窗口那个人也是一脸倦意的样子。
大家都累了——老师、学生、事务员。不,做父母的也都累了。
不光是接接送送的问题。好些人的母亲,为了支付这里的补习费,晚上也要出去做事,因为补习资实在并不便宜。
如此努力,到底谁会快乐?
淳—信步走到成绩布告室,他根本不想看自己的成绩。
一到考试时。大家变成敌人,感情交恶,连话也不说,令淳一难以置信。考试和友谊是两码子事。为何大家不这么想呢?
“好慢哪。”淳一喃喃自语。
其他学生都跑光了,周围寂静一片。
房间的灯突然熄灭,淳一困惑不已。
“嗨,相良君。”阿一在玄关前等淳一。经过身边的是教英语的讲师,是这里的专任老师。
“晚上好。”
“一个人?”
“妈妈开车来接我——还有,我在等室田君出来。”
“室田君?他在里面干什么?”
“好像是事务室的人有事找他。”
讲师狐疑地说:“事务室早已关闭,大家都走啦。而且今天轮到我检查门户和锁门的。有人在里面的话,不能锁大门啦。”
“但……”阿一回头,见到里面的灯都熄了,“唰”地脸色一变。“——不好了。”
“请跟我来!”阿一捉住讲师的手,拉着他跑进去。
“老师!开灯!”阿一边走一边喊。“淳一!淳一!小心啊!”
灯光“啪”地亮了——淳一靠着墙壁而站。
“淳一!”
“快跑!”淳一说。“危险!快跑!”
见到淳一用力按住的旁腹一带有血渗出时,阿一倒抽一口凉气。
“老师!快来!”他大声喊。“赶快,叫救护车!”
阿一扔掉书包,冲到淳一面前。
“傻瓜!快跑啊!”淳一跪到地面,往前跌倒。
“淳一!”
“跑……”淳一用沙哑的声音说。
阿一见到那里站着一个男人——不,他背着光,只能看到一个黑影。
“你?”阿一忘掉恐惧。“我要杀你!”
他向男人撞过去。
“为什么?”那男人说。
讲师跑过来。
男人一把推开阿一,一晃眼就跑得无影无踪。
“红色签字笔?”晴美说。“那么一来……”
“所以我才来的。”
片山在剧场的观众席望向舞台。
“那张海报……改正名字的,也是红色签字笔呀。”晴美说。
“然后有田死了。村井贞夫被杀后,名牌用红色签字笔划排他的名字。我不认为是偶然或巧合。”
“可是……若是同一个凶手做的——”
舞台上,刚好是野上惠利和丹羽刊在演对手戏。福尔摩斯也在沙发上“领衔主演”
着。
“这时,猫打哈欠。”黑岛说。福尔摩斯真的打个哈欠。
起了一阵哄动,镁光四闪。
“那是什么?”
“给新闻界的公开彩排罗。”晴美说。“福尔摩斯成为明星的话,我不如开公司当经理人好了。”
“喂……”
“开玩笑的。福尔摩斯怎会做那种事?”晴美说。“哎,假如是同一名凶手的话……”
“从太川被杀的事说起,死了三个人。它的接触点是——”
“那间诊所的心理辅导疗程?怎么可能!”晴美瞪大眼。
“想想看。太川死了,南原当总经理。村井贞夫死了,敏江从丈夫的枷锁中释放一一有田的死不是真正目的。海报上更正的是谁的名字?”
“惠利哦。万一惠利死了……”
“多半就由丹羽刊当主角吧。”片山说。“换句话说,他们在心理辅导室彼此倾诉的烦恼根源,都—一解除了。”
“可是……是谁做的?‘”知道的话,我就不在这里啦。“
“说的也是。”说着,晴美赫然一惊。“那个叫相良一的男孩,他的对手——”
“我知道。石津去了那间补习中心了。”
晴美望向舞台。
“可能是出于同情……但有必要为别人杀人么?”
“不晓得。世人有各式各样的人,有那种人也不奇怪。”片山说。
“叭当”一声,后面的门发出声响打开。
“安静点!”黑岛怒吼。
“是石津。”晴美站起来。“在这边!”
石津跑过来。一看他的模样,片山就知道有事发生了。
“片山兄!”
“有事?”
石津点点头。“名叫室田淳一的男生,在补习班被刺了。”
“然后?”
“救护车送去N医院了。好象没刺中要害,但有出血——”
“走!”片山焦急地起身走出去。
“喵”一声,福尔摩斯飞速奔过来。
第十五章 归来
车子靠向K大厦前面停下来。
岩井则子正要开门之际,田口说:“外面好冷。脖子一带弄暖一点才下去较好。”
“哦,忘了。”则子扣好大衣的纽扣,把丢在一边的颈巾轻绕在脖子上。“跟你在一起时,忘了寒冷这回事。”
说着,则子从前座探前身去吻田口。
“今晚真抱歉。”
“没法子呀,你有急事嘛。”田口微笑。“我先回公寓。如果提早回来的话……”
“我叫你。”则子点点头。“我不晓得要花多久时间,也不清楚是为了什么事。”
“那叫片山的不是刑警吗?”
“嗯——但愿不是令人沉重的事就好了。”则子与田口的手相握。“我走啦。”
“嗯。”则子开车门离开。“风不太大哦。那么,拜拜。”
“天冷了。你快进去。”
“不。我等你的车看不见了才走。”
田口笑着关起车门,开动车子。
则子挥手。当然田口不能看后面,只看到他的左手在挥动。
——走吧。
则子往大厦走去。
其实今晚不是有辅导的日子。可是接到片山晴美的通知说:“希望你紧急召集大家!”
而且是“人命攸关”的事,则子总不能不照她既意思去做。
今晚本来是跟田口约会的日子。
急促地走向夜间出入口的当儿,则子也因自己不在乎寒冷的事而吃惊。
跟你在一起时,忘了寒冷这回事……就像十几岁少女的台词,说出来吓了自己一跳。
田口丰年近四十,明知他离过婚,却不能阻止她对田口的恋慕。
恋幕……的确,现在的则子对田口一往情深。
说来也很奇妙。在同一幢公寓碰过好几次面,一直没什么感觉。一旦用不同的眼光看他之后……
所谓的爱憎,也许就是这么一回事。
则子已经和田口在自己的房间里共度一宵——仿佛第一次尝到爱的喜悦。
当她的手搭在夜间入口的门钮上时,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请等一下。”年轻声说。
“嘎?”则子回头,见一名年约甘四五岁的年轻女子气喘喘地站在那里。“有什么事吗?”
“呃……对不起,刚才我看到了。”
则子莫名其妙。“看到什么?”
“你和田口丰在一起吧,在车上。我……是田口先生的下属。我是处理事务的。”
“哦。那个与我何干呢?”
“你是田口先生的恋人吧?”
则子一时语塞。
“——那是私人的事,我想我没有必要回答你。”她说。
那女子说:“不。对我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的。”她把心一横似地接下去。
“我和田口先生,已经交往了一年多。可是他最近突然对我很冷淡……我察觉到,他一定是喜欢别人了。”
“且慢。田口先生是单身的。他和谁交往是他的自由吧。”
“当然……我很明白。”女子稍微垂下眼睑。“如果哭泣可以解决问题的话,我也可以忍耐着一个人哭泣。他是很受欢迎的人物,我明知道的,却还是一头栽了下去。”
“哎,我很忙。有事要办。那些话改天再谈好了。”则子不理会她,准备走进大厦。
“我不能和他分手的!”女子喊着说。“我有了田口的骨肉!”
——则子慢吞吞地转过身来。
“噢,医生,晚上好。”保安员中林,从夜间接待窗口探脸出来。
“咦,今晚又是你?”则子一面拿下颈巾一面说。
“嗯。今晚本来是另外一个轮班的。但他说‘临时佳人有约,帮我顶档’。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反正你闲着’!好失礼呀!”
见到中林鼓起面庞,则子笑了。
她在记录簿上记下名字。
“今晚迟了点——可以帮我开暖气吗?”
“是。当然,已经开了。”中林一面戴上耳机一面说。
“谢谢……获救了。”
真的。当身心都冰冻了的时候,真的需要暖气。起码在房间里暖和下来……
搭电梯上到八楼时,‘S诊所’的门开着,里面的灯光也照到没有亮灯的走廊上。
“医生,辛苦啦。”接待的大冈宏子走过来,帮则子把大衣挂到大衣架上。
“大冈小姐,今天没事?”
“片山小姐待别交代。说希望我也在。”
“哦——究竟有什么事呢?”
则子为刚才发生了那件新奇的事觉得感谢。
“晚上好。打搅你们啦。”片山晴美带着福尔摩斯一起出来。
“发生事情了吗?”
“呃……其实是家兄有话要告诉大家。”晴美说。
走进房间时,丹羽刊、村井敏江和相良一已坐在那里。
“我们也通知了南原先生说希望他来一趟。”晴美说。
“你哥哥……”
“我想他正来着,很快就到的。”晴美看看腕表。“不过,医生还一无所知,让我简为地说一遍吧。”
“嗯……”则子完全一头雾水。只是警视厅的刑警如此特意地召集自己所负责辅导的人,看来事情不寻常。
则子在平时坐的椅子上坐下时,晴美说明了事件的概要。对则子来说那是有点匪夷所思的事。
“请等等。”则子说。“那么说来……除了太川以外,其他人也……”
“村井敏江女士的先生遇害了,室田淳君被刺重伤。”晴美说。“还有,跟剧场的排练场被纵火的事合起来想,三次都是用红色签字笔什么的订正过。这不是巧合吧?”
“可是——”
“用红色签字笔订正的事完全没公开过,知道详情的只有凶手而已。”
则子因冲击而暂时无言。
“是我的错。”相良一无力地说。“淳一是我害的……”
“别担心。”晴美轻拍少年的肩。“淳一君并没有恨你。你这样子自责,不是对淳一君失敬了么?”
相良一有点吃惊地看晴美。“也有那种想法的呀。”
“对。年纪大的人不是有句话说顺其自然么?”
福尔摩斯讽刺地“喵”了一声。
接待处的电话响起,大冈宏子接听,立刻又探脸进来。
“晴美小姐,你哥哥打来的。”
“是。”晴美飞去接电话。“——喂?你在干什么呀?大家都到齐啦——哦。知道。
我会警告的——那你赶快来吧!“
晴美回来说:“室田君一挽回性命了。”
“好了!好了!”见到相良一雀跃得当场跳起来的样子,则子吓一跳。她没想到阿一会用这种方式表达内心的感情。
而且——他哭了。掉个不住的眼泪,他也没擦去。
大冈宏子回到接待处,打电话回家。
平时她是绝对不为私人用途使用这里的电话的,但今田没法子。
“喂??”
“噢,妈?”聪子接电话。“我听了你的留言录音啦。”
“哦。抱歉。今天有急事。”
“没关系呀,又不是第一次。”
“话是这么说……我尽早回来就是了。”宏子小声说。“小心哦。”
“是。”
听到聪子的声音,宏子稍微松一口气,悄悄放下电话。
聪子收线后。走到窗前,掀起窗帘的一角。
马路对面的街灯下,有个竖起大衣衣领的男人站在那里。他是刑警。虽然是轮班的,但在寒冷中,站在外面也是不容易的事。
聪子一个人吃过晚饭后,决定先洗个澡。
她不希望母亲回来时,以为聪子不洗澡等她。
明天要上课,不能太迟睡。
聪子走进浴室,快速洗过浴槽,然后放热水,十五分钟左右就会注满的。
回到客厅,开了电视,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晚报。
川北还没捉到。尽管母亲没说什么,但她担心也是理所当然的。假如她知道川北来找过自己,也可能会晕倒。
片山先生很慎重地派刑警来保护自己,可是聪子一点也不担心。
老实说,在剧场的厢位上跟川北私下在一起时,虽然毫无记忆,但毕竟是有血缘的父女关系,似乎有什么从心底涌上来的感觉……
说期待似乎不够慎重,而她的确有点盼望某种戏剧性的境遇。所以,当川北坐在旁边,告诉她说“我是你爸爸”时,聪子觉得他并不是“外人”。
聪子有点失望,同时松一口气。
想到母亲含辛茹苦地独自把她带大,而她居然对川北有“父亲”的感觉时,不由对母亲产生了亏欠之情……
聪子站起来,再度窥望外面。
街灯下没有人影。
刑警先生跑去哪儿了?聪子也不怎么在意,走进浴室,停止放热水,开始宽衣。
噢,洗头水用完了。
记得买了新的——她穿着内衣裤走到厨房,打开橱柜。
“有了!好极啦。”
洗发水、护发素等,拘泥于“这个适合我”的年代。
她拿着新的洗头水,正要回去浴室——“嗨。”川北说。
聪子反射地盘臂在胸前,往后退。
“在爸爸面前何必含羞呢?”川北笑了。“喔,你也长大了啦。”
望着脸青青的聪子,川北穿着大衣坐在椅子上。
“幸好那名刑警所穿的大衣适合我穿,以前爸爸魁梧多了……”
聪子拼命让自己镇定——刑警被干掉了!
怎办?身上这副打扮,什么也做不了!
“我想……穿衣服。”聪子说。
“好哇。是不是要洗澡?爸爸等你好了。”
“不……”
“也许办完事情回来再谈也好。那么,你去穿衣服吧。”
“是……”
“不要跑哦。”川北说。“这个也是从刑警身上拿来的。”
“咯噔”一声放在桌面的是手枪。
聪子不得不言听计从。
小小的房子,如果打电话,他马上知道。
穿上衣服回来一看,川北在客厅看晚报。
“——你想怎样?”聪子说。
“当然先去见你妈啦。”他说。
第十六章 危机
“久候啦。”片山轻轻致意。
“好迟呀!”晴美瞪他。
“我是赶过来的。”
“片山兄,我……”石津站在门口。
“你在接待处一带等着好了。”片山叹息。“南原先生呢?”
“大概快到了——”
大冈宏子还没说完,“呱嗒呱嗒”地,南原快步走过来。
“对不起!”
“你忙着,不好意思。”片山说。
“哎,其实我是在宴会途中溜出来的。必须马上回去——”他把大衣“啪”地脱掉,大刺刺地坐在沙发上,盘起二郎腿。
那些动作,跟以前的南原判若两人。
“对了,有何贵干?”
片山把接二连三发生的事件说明一遍。
“太川总经理遇害时,有没有什么暗示性的东西寄去你那儿?”
南原明显的有了头绪,露出恍然的表情。
“没想到是这种事……起初我也不怎么在意。”他从上衣掏出名片夹子。“这封信,放在我家玄关里。”
片山把那张纸打开来看。
“正误表,是用文字处理机打的字体哪。”
晴美也过来窥望。
“误是‘太川部长’,正是‘南原悟士部长’——简直像是书本改正错字的订正嘛。”
片山把那张纸交给大家轮流看。
南原说明他发现信件时的情况。
“在武村社长找我谈话之后的事。我以为是公司的总务做的……心里在意,所以带在身上。”
“不明白。”则子呆然。“为何会发生这种事?凶手好像知道大家在这里的谈话似的。”
“是这么回事了。”片山点点头。
“可是……这里的谈话事绝对不对外泄露的。”则子说。“那是我的义务,我是绝不说出去的呀。”
“应该是的。”片山点点头。“如此一来……”
南原耸耸肩,说:“你的意思是,凶手在我们中间?好哇,我想表示感谢哪。本来应该属于我的东西,终于到手了。可是,我没动手哦。”他望望其他人。“哎,村井太太,你也是,你先生去世后,就能光明正大地谈恋爱了。相良君也能回到第一的位子去了。那不是我们所盼望的吗?”
敏江和相良一对望一眼。
“——的确。我只想跟他离婚,却没有勇气提出……我下不定决心独立生活,外子对我似乎也有不满……”
“我也觉得不考第一的好。”相良一说。“一生漫长得很,不可能永远持续第一。”
“原来如此——看来因获得‘订正’而满意的只有我一个——噢。”
手提电话响起,南原从口袋拿出来。
“——我是,南原——唔,我现在就回去——其后的安排是——喂?喂喂?”
插入杂音,南原咋舌,先挂断再打过。
“——喂?是我。听到吗——妈的。”
就在这时候,福尔摩斯突然抬脸,向南原奔过去。
“什么?对不起,我要走了。”南原站起来。“失陪了。”
说完,他快步走了出去。
“哥,福尔摩斯……”
“哈——南原的电话之所以打不通……”
福尔摩斯把脸凑近南原坐过的沙发垫的接口,竖起前肢的爪,拉着沙发布“噗嗤噗嗤”地挠着。
片山等人连忙跑上前去。
“对不起。”江田美香喊。
在窗口深处戴上耳机入神地听着的中林抬起眼睛。
“什么事?”他摘下耳机问。
“呃——有位片山先生叫我来的。我叫江田美香。”
“片山先生?”
“他是刑警。他说他会在这里的诊所……”
“哦。那就上八楼吧。请在这本薄子上写个名字。”中林把记录簿拿到窗口边。
“哦,有笔吗?”
中林把原子笔递给美香,美香正要写名字时,南原从里面走出来。
“抱歉!我赶时间。”他从美香身边经过时,碰了她一下。
“啊笔!”原子笔从美香的手掉下,不知掉到哪儿去了。
“我再拿一支给你。”中林说,走到深处的橱架前,打开放备用品的抽屉。找了一会,找到一支黑色原子笔。
“——你用这个吧。”
回来时,美香正好奇地拿起中林的耳机,贴到耳朵上。然后皱起眉头。
“——你在听什么呀?”
片山和晴美撕开沙发的接口,窥探里面。
“有什么?”
片山伸手探索沙发垫里面塞着的空间。碰到某种硬物。
拉出来一看,是个连接电线的小箱子。
“这是……”
“窃听器。还有发讯装置。”片山说。“这个东西使南原的电话产生杂音——有人在偷听这里的谈话,然后企图‘订正’大家的一生。”
“可是,谁呢?”则子站起来。然后脸色一变。“那个耳机……”
南原行色匆匆地走到外面的马路。
“在胡说什么!”他脱口而出。
我是凭自己的实力当上总经理的!
那有什么不对?太川的死,不是因我的关系。那还用说!
南原站在路边准备截计程车,他在宴会途中离开的关系,没用公司的车。计程车来了。可是。有人!
正当咂嘴表现厌烦时,那部计程立刻靠到旁边停下。
是在这里下车的——运气真好!
南原急急跑近那部计程车。
里面走出来一名穿大衣的高大男人,还有一名少女。
“对不起——可以吧?我赶时间。”南原说。
“不行!”男人说。
南原的脚已踏上车内。
“为何不行?”
“我还要用车的。车子在等着。”
“有啥关系?我赶时间。你另外再截好吗?我给你钱。哈!”南原掏出钱包。“多少?五千四够了吧?”
男人用冷冷的眼光看住南原。
“钱我不要。是我截的计程车。”
“你说什么?不讲理的家伙!”
南原这才发现那名少女惊怯的样子——这男的是谁?
“不要!爸爸!不要!”少女喊着说。
南原以为对方开玩笑。不管怎样都好,坐计程车用不着带枪吧?
“喂,别做傻瓜了吧。”南原说。“好吧。我等下一部。”
“傻瓜?你说我是傻瓜?”
男人气得发抖。然后——手抢走火了。
南原觉得胸口好像被锤打到,痛得踉跄倒退——什么事?怎么回事?
少女发出悲鸣。计程车“膨”地关上自动门,一下子绝尘而去。
南原站不稳。伸手摸一摸胸口,某种温暖的东西弄湿他的手。
血——我流血了吗?
“喂……”南原说。“开玩笑吧?”
我是总经理。对。总经理哦。我不须要借助任何人的力量。我是凭实力当上总经理的。
这种事——怎么可能在这种地方被人开一枪?
什么人……我有许多下属。什么人快来!快来代替我——死!我是总经理。我不可能死的!
突然,南原的意识中断了。就象有人按了电视遥控器的钮一样,一切的记忆,所有能望到的,一下子消失殆尽。
片山等人搭电梯下到一楼,急急走向夜间出入口。
“假如他在那个房间一直偷听我们谈话的话,大概已经跑啦。”晴美说。
“总之,先证实再说。”片山说。“喂,晴美。你在这儿等好了。万一对方有武器,反抗起来就危险了。”
“可是……”
“我和石津去一趟。”
可是,晴美不安于一个人等待。稍微落后几步,她也跟着片山和福尔摩斯的后面走。
“如何?”片山窥望窗口。
“不在——跑啦。”石津说。
片山拿起耳机,拉着电线——前端连接的不是录音机,而是黑色小箱。
“接收装置呀——果然。”
这时,岩井则子也走过来。
“抱歉。我在上面坐立难安。”
“果然是那名保安员。他用这个在房间里盗听。”
“是中林君……他为何要做那种事……”则子似乎还挂着不相信的样子。
“石津,你联络这大厦的管理公司,调查中林的住处。”
“是。”
石津开始搜查管理的抽屉。
“中林君多半是开车来的。”则子说。“我见过一次。”
“如果看到,认得出他的车吗?”
“大概可以。”则子点头。“出去外面,左转就是停车场。”
片山和则子出到外面,绕向大厦旁边。则子停步。
“应该是这部了。”
片山走近那部车,窥望里面——车子还在,意味着中林还在大厦中。
“他用这部车撞死村井太太的先生?”则子说。
“不,那部是贼车。他从一开始就准备杀了他的。”
“我不明白!那么心地善良的男孩……”说着,则子苦笑。“不行呀,心理辅导医生说这种话……结果只知道一件事,人心难测啊!”
“到了那个年纪,所有人都有过去哪。”片山说。
“哥哥!”晴美奔过来。福尔摩斯跟她一起。
“怎么啦?”
“刚才福尔摩斯在看柜台上面开启着的记录簿……你看这个。”
在停车场的照明下打开簿子一看,写在最后的名字是“江田美香”。
“对了,我把那女孩也叫来了。可是——她没上去呀。”
“你看着记入时间。”
“才过几分钟……”片山脸色一变。“搞不好——”
“跟中林在一起?”
“车子还在这里。回去吧!中林在附近哦。”
片山等人回到出入口时,石津正走出来。
“片山兄。刚才有谁来过?”
“你说什么?”
“我听到脚步声——好像不是出去,是进来的。”
“为何不阻止?”
“刚好有联络电话打来——听说那名监视大冈聪子的刑警被干掉了。”
“被干掉了。”
“被打至重伤。好像是川北做的。”
“那么,大冈聪子呢?”
“不在家——片山兄,川北把枪拿走了。”
片山叹息。
“妈的!干嘛所有事情一起发生!”
“你生气也没用的。”晴美说。
片山叫石津负责联络,等候援助,在大厦周围加强守卫之后才搜查内部。
“对了,请上面的人先回家的好。”
“也好。我去好了。”
“慢着——岩井小姐,这栋大厦的夜间出入口,只有这里是吗?”
“应该是的。”
可是,中林是这里的保安员。只要他愿意,就能使用别的出入口。
人手有限,与其寻找中林,不如尽快让大家离开危险的地方。
“我们先上去。石津,你和福尔摩斯守住这里。”
片山陪着岩井则子和晴美,走入电梯。
“——大冈女士的先生是杀人犯?”
在电梯里听说了川北的事,则子瞠目结舌。
“正在逃亡中。”晴美点点头。“万一他把聪子小姐带走了……”
“必须告诉她母亲才是。”
对片山而言,那是很沉重的工作。虽然聪子叫他借问,但若大冈宏子因此责怪的话,他也无话可说。
到了八楼,见诊所的门关着,则子说:“咦,我出来时是开着的。”
片山停步,用手按住她们两个。
“慢着!”
“哥——”
“说不定……退开点。”
片山拔出手枪。
“不会吧……”则子脸都白了。“大家还在里面哦。”
“危险,退后吧。”
晴美按住则子的肩膀带她退离诊所的门。
片山作个深呼吸——如果把石津带上来就好了,他想。
门从里面打开了。
“片山先生。”大冈聪子站在那里。
“好极了!你们没事呀。”
情形不是很好。
从聪子后面突然伸出头来的是川北,而且手里握住的枪,越过聪子的肩膀瞄向片山。
第十七章 疲于奔命
“刑警先生吧?”川北说。“让开。我要把这女孩带走。”
“不行。”
“你说不行是什么意思?”
“你无法从这里出去的。这幢大楼已经被包围了。”片山说。
川北笑了一下。
“别胡扯了。你刚刚才见到我,怎能马上叫人通缉我?”他摇摇枪口。“让开。抑或你想我开枪打她?”
“我们不是通缉你。刚才有个杀人犯潜入这幢大楼!因此警方的人赶来援助了。”
片山当然害怕。可是,现在是聪子的人身安全第一。
“开玩笑也有个限度——”北川说到一半就打住。
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而近。
“怎样?我没说谎话吧。”
但只能依言去做。片山把枪轻轻放在地上。“放开她。你不能带着她跑的。”
“胡说。你以为我是为什么来这儿的?”
则子骇然,踏前一步说:“宏子女士呢?”
“危险啊。”晴美阻止她。
“我妈没事。”聪子说。“她在里面的房间。跟其他人一起……”
“我有话跟你讲。聪子,走吧。”川北催促。
聪子看住片山,然后垂下眼睛,跟川北一起往电梯方向迈步。
“不要动哦。”川北把片山的枪踢到远处,按了电梯的按钮。由于电梯继续停在八楼的关系门马上开启。
聪子走进去,按了一楼的掣。
“别搞花样哦,要不然我杀了她,自己也一起死。”川北说着,按了“关门”的擎。
门安静地关上。在那刹那间,聪子一把推开川北。川北站不稳。
聪子侧着身。在开着的门之间一口气挤过去,投身在地。
“聪子!”川北的声音响起。可是门完全关上了,开始下降。
“做得好!”片山跑上前去扶起聪子。“晴美,你带她和其他人躲起来!川北可能会再来。”
“知道。”晴美搂住聪子的肩。“不过,哥哥——”
“什么?”
“石津和福尔摩斯在下面等着。万一遇到川北的话——”
对。石津大概想不到川北会下来吧!
“走楼梯下去!”
片山上前捡起手枪,急速地冲下楼去。
“小心!”晴美喊着,楼梯方面已传来“哒哒哒”,以及呼痛的声音。
“没关系吧。”晴美摇摇头。
这时,大冈宏子从诊所跑出来。
“聪子!”
“妈——我没事。”聪子坚定地说。
则子说:“我把他们三个带出来。”
她走进诊所去了。宏子和聪子母女暂时相对伫立一会。
“聪子……”
“我的亲人,只有母亲一个。”聪子说。
晴美看着她们母女相握着手的情景。则子把村井敏江、相良一、丹羽刊三人带了出来。
“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晴美说。
则子想了一下。“下面一楼有储物室。那里也能上锁。”
“那就走吧。”晴美催促。
“中林君跑到哪儿去了呢?”则子边下楼梯边说。
“那男孩居然是凶手……”大冈宏子似乎难以置信的样子。“他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哪。”
“太过有同情心啦。”晴美说。“说不定,他捉住一名女孩做人质哪。”
“刚才——”聪子停步。
“怎么啦?”
“——川北带我上来时,电梯是停在最高一层的。”
“最高一层?”
“嗯。在R楼。”
“是顶楼呀。”则子说。“刚才晴美小姐和片山先生下去以后,我等得不耐烦,跟着从后面下去了……那时电梯是在一楼的。”
“可是,当我们想上来时,电梯在R……”
“在那段时间,有人上了电梯啦。”晴美望望上面。“那么说……”
“中林君他们在顶楼啊!”则子说。
片山跑到一楼时,心脏快破裂了。
有人说下楼比较轻松,胡说八道。
“石津——”片山喘着气喊——“什么事?”石津倏地出现。
“——你没事?有脚吗?”
“现在没事。有三部巡逻车到了,首先请他们分为内外两路接应。”
“哦……”片山累垮垮地坐倒地原地。
“片山兄!”石津吓一跳。“你肚子饿?”
“不要紧……福尔摩斯呢?”
“刚才还在那边的……咦?”
“喵。”福尔摩斯从正面大堂方面跑回来。
“有人出去了?他妈的!”片山擦汗。“一步之差。川北跑啦!”
“从哪儿跑掉的?”
“待会说明。”
片山累得连话也不想说。
这时,从某处传来电话的响声。
“好像是窗口处。”
石津奔过去。片山好不容易才站起来。
“——片山兄!晴美小姐找你。”
“嗯……喂?是我。看来被川北跑了——你说什么?”
“中林多半在顶楼上。”晴美说。
想到又要爬楼梯,片山浑身打个冷颤,后来知道这回可以用电梯才松一口气。
“顶楼吗——好,我去看看。”
“小心。我也会去。”
“不,太多人去的话,可能刺激他。我没有问题的。”片山收线。“——石津,这里拜托了。福尔摩斯,走吧!”
“喵——”福尔摩斯用“你真的没问题吗?”的表情看片山。
“巡逻车又来了。”中林说。“冷不冷?”
“有一点。”
当然觉得冷。顶楼上四面冷风的关系。
“你是……江田美香吧。”中林用稳定的语气说。
“对……”
“我最拿手记住人家的名字和脸孔的。”中林在手中把玩匕首。
刀锋不时闪光,使美香不寒而采。
在顶楼的一角——两人坐着的地方,并排着许多排气的通气管。
“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哦。”中林想了一会。“——对了那天在地下铁……”
“嘎?”美香瞪大眼。突然想起。
她见过这张脸。只是一霎眼的事。
“你是当时那个女人?”
“如何?我扮女装很成功吧?我喜欢研究那种东西。不是喜欢女装,而是喜欢欺骗别人的眼睛。”中林愉快地说。“放假的时候,我以女装出门哦。常有男人上前搭讪说:‘美女,要不要陪我兜风?’什么的。不过,我可不喜欢‘美女’的叫法。”
美香盯着中林,问:“为何把那个人推下去?”
“我呀,运气很坏的。一直以来……”中林的眼睛望着远方。
又有一部巡逻车的警笛声靠近。
“中三时,我的成绩是全级最好的,考高中时,可以很轻松地就考进志原学校。可惜去考试场的电车中有小偷,他把钱包里面的钱拿掉,然后将钱包放进我的书包,我毫不察觉。突然,在我抵达车站时,他们捉住我,拉我进站长室。我说与我无关,他们怎样都不信,结果到了将近中午才澄清,放我回去——当然,我不能参加考试。”
中林俯视自己的保安员制服。
“现在这种打扮,但一想当时的事,就会打寒颤。”
“真是不幸。”美香说。
“高中时,我参加田径部。我跑得很快,跨栏赛跑不知赢了多少次。高三时,有个大型比赛,如果胜出的话,我可以不用考试,直接保送进三间大学。我绝对有自信哦。
从记录来看.我应该第一位。可是……“中林摇摇头。”比赛前一晚,教练从学校开车送我回家,在十字路口闯红灯,撞到货车。教练重伤,我也骨折,自此断送了运动员的生命。“
中林叹息。
“我想,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神。我什么坏事也美做。干嘛只有自己遭遇如此不幸?”
他说。“——你冷吗?不要紧吧?”
美香点点头。即使说冷,他也不会让自己回去吧。
“结果,我进了一间三流大学。就职后,做的也是毫无兴趣可言的事务工作。假如当时我获冠军的话,大概可以进一间以运动著名的有名企业吧。”中林笑了一下。“说来好笑。我进的公司,三个月就破产了。当然什么退职金都没有。我走投无路——就做了现在这份工了。”
风势稍转强。中林似乎完全不觉得冷。
“在这里当接待员不久,听闻上面的诊所在做心理辅导,我想听听他们谈些什么。
要装窃听器是很简单的事,盖因我夜间多数时间在这里嘛——起初,光是听人家谈话就很有趣了。旁听人家的不幸是很愉快的事。可是听着听着,我开始觉得那些不是别人的事。他们都是‘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如果当时不是这样的话’……那种心情,大概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
“于是……”
“某日,我无意中看到画中的‘正误表’,突然想到了。想到了人生也许可以‘订正’。我之所以站在这种立场和处境,可能就是为了执行那个任务……”
“于是你杀人?”
“嗯——不过,人真奇怪,我帮他们做了好事,他们并不感激我。没关系,总有一天,他们一定会感谢我的。”
美香一直注视中林脸上那种近乎纯真无邪的表情。
“——对不起啊,让你受寒了。”
“可是——”美香说。“假如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的话,就不能做‘正误表’了吧?是对是错。由谁决定?”
中林有点冷淡地望着美香。
“我告诉你这些事,看来是‘错’的了。”他站起来说。“来,起身。”
片山在顶楼以下的一层出了电梯后,再走楼梯上顶楼。
楼塔的门半掩着。
“福尔摩斯……好暗呀,你看得见吧?”片山小声说,手握着枪,悄悄潜入。
冷风迎面吹来。
在哪儿?很暗,不能马上掌握四周的情形。
就在这时候,传来“救命”的呼声。
是江田美香。片山冲出去。
在顶楼的一角,高及胸膛的栏杆处,有两个扭动搏斗的影子。太暗了,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而已。
福尔摩斯尖叫并停步。
“怎么啦?”片山问。他也发现了。
两人是在栏杆的对面互相扭打。如果福尔摩斯扑上去的话,他们可能一起掉下去。
“住手!”片山喊。“你已经被包围了!停止反抗吧!”
他紧握手枪,伸直手腕瞄准。
两人的动作停止了——虽然看不清楚,却能凭服装看出端倪。
“放开那女孩!”片山说。
“我和他一起死。”一个声音说。“你在那边看着吧!”
“不要!”
不能瞄准他的脚。四周太暗,而且两个身体相叠的关系,只能瞄准胸部以上。
片山单膝就地,左手托住枪的底部。
“过来栏杆这边!”
“抱歉!我要带她一起赴黄泉!”
“放开她!不然开枪啦!”
如果迟疑的活,江田美香就没命了。片山下定决心,扣动扳机——福尔摩斯霍地纵身跳起,前肢搭住片山的手。
手闪动了一下。那一瞬间,子弹发射。
“喵!”扬起叫声。
“福尔摩斯!你干什么?”
福尔摩斯扑向栏杆。
片山也追上去,顿时吓得呆立在那儿。
偎靠着栏杆倒在那里的,是穿保安员制服的人,另外一个不见踪影。
难道开枪打中了江田美香?
“喵。”福尔摩斯开朗地叫。
片山走近去看——穿上制服晕倒的,乃是美香。
“交换来穿呀。”片山叹息。
中林跟美香只是交换上衣,做成是跟失去知觉了的美香搏斗,让片山向美香开枪。
福尔摩斯识破,于是干扰片山的射击。
“片山兄。”石津赶到。“刚才有人掉下去——”
“是中林。”片山突然坐倒在地。因他想到美香是在栏杆外侧那块狭小的地方晕倒的缘故,双膝突然发软。
“没事吧?”
“别管我。赶快把她搬过这边来!”片山的声音几乎是在悲鸣。
“哥哥的脸色最难看。”
“不要管我的事。”片山说。
“片山先生救了我一命……好感动啊!”美香独自沉醉在感激的情绪中。
石津把美香抬到大厦保安的房间,她已完全复原了。
从美香的口中知悉有关中林的心事后,则子殷切地说:“我以为自己能帮助人的——居然没察觉他有这种心理毛病,是我不好。”
——大厦内的人慌慌张张地跑上跑下。
已经半夜了,丹羽刊、相良一和村井敏江已先回去,但为搜索逃走了川北,以及死去的中林的事,片山等人还不能离开。
“对不起。”声音说。大冈宏子带着女儿进来。
“大冈女士,你还没走?”则子回头说。
“嗯……川北的事令我……”
“你们不是分手了吗?你不须要付上任何责任的。”
“谢谢——片山先生,小女给你添了好大的麻烦。”
“哪里哪里……被川北打伤的那名刑警,伤势好象不重,性命无碍了。”
“好极啦!”聪子拍拍胸口。
“阿刊小姐非常担心哪。”纯子说。
“丹刊小姐?”晴美说。
“嗯。在那里闲聊时,我稍微泄露了有关川北的事。她从报上得悉北川逃走的消息,担心地给我电话……”
“噢,那么说,在休息时她打的那个电话,是为川北的事……原来这样。”晴美点点头。“聪子小姐,还不能安心哦。”
“不要紧!有片山先生陪着我嘛。”聪子说着时,美香霍地站起来。
“喂——那是什么意思?”
“嘎?”
“请不要随便叫我的义太郎做事!”
“哦。”聪子露出不以为然的表情。“我和片山先生相过亲哦。”
“相亲?”
“哎那种事——”片山想打岔。
“我呀,跟他感情要好到互相交换传真哦!”
“什么嘛,黄毛丫头。”
“我十六岁了!”
“去吃儿童餐吧。我十八岁了,已经可以结婚啦。”
“原来你这么老了呀。”
“放马过来吧!”
“什么嘛!”
两名少女之间火花四溅,片山佯装不知……
第十八章 演出成功
第一幕结束,掌声四起。
“爆满呢。了不起。”晴美说。
“可以吗?你把福尔摩斯丢在一边。”片山在位子上伸懒腰。“喂,石津,起身啦。”
石津在呼呼大睡,被片山一捅,赫地醒过来。
“了不起!真棒!”他大声说,周围的观众吃了一惊。
“我去看看惠利。”晴美站起来,出到大堂,往后台走去。
今晚是第一场演出,惠利第一次独挑大梁。福尔摩斯的“处女舞台”演出当然很顺利,后半场出场机会很多。
“惠利!好样哦。”晴美挥挥手说。满头大汗的惠利叹一口气。
“紧张死了!不过,感觉非常舒服。”她红着睑兴奋地说。
“喂,擦掉汗水,重新补妆吧。”黑岛说。
“是。”惠利坐到镜子前面。
丹羽刊也在这边补妆。
“福尔库斯如何?”晴美问。
“它大概不能跟我签专属契约吧?”
“报酬要很高的。”
福尔摩斯悠闲地在那儿躺着。
“——惠利演得还不错。”黑岛小声说。“请别告诉她本人。不然她会自满。”
“是。”晴美微笑。
“有田不在,我忙死了。”黑岛叹息。
那是含有真实感的语调,晴美忍俊不禁。
“那么,结束以后,我来接福尔摩斯。”
“喵。”
晴美走出后台,穿过人潮汹涌的大堂。大堂里挤满买饮料的人。
“啊,晴美小姐。”有人喊,回头一看,是大冈聪子。
“噢,你来啦。”
“嗯。我妈今晚有工作,她说明天看。”
“谢谢。”
聪子看起来十分开朗。虽然还没找到川北,但似乎已不影响大冈的母女的生活。
“片山先生呢?”
“哥哥?他来啦。完毕后,他要带福尔摩斯回去的。”
“那么,我来伏击他好了。”
“请便请便。”事不关己,晴美也乐得好玩。
晴美走开后,聪子把纸杯果汁喝尽,在开演前五分钟的铃声响起时走进洗手间。洗了手出到大堂时,大家已陆续到观众席中。聪子也往接近自己座位的入口走去——“聪子。”
回头以前,她已知道那是谁的声音。
“——一你来干什么?”聪子用压低的声音说。“这里人很多哦。”
“我懂。”川北说。
“快去吧!”
“聪子……我再来求你,跟我一起走。”川北拿起聪子手。聪子没有甩脱那双手。
“不能。”她摇头。“我做不到。”
“为什么?”
“我能扔下母亲吗?那种事我做不出来。”
“可是——”
“爸爸。”聪子说。“我并非不相信,关于我是你和别的女人所生的事,以及母亲领养我的事……可是,血缘是什么?就因为我不是她的亲生女,更加显出母亲的伟大,爸爸你明白么?”
“那个……她这样子养活你,我的确很感激她的。”
“若是那样,你就不要管我和妈妈。那是你向她表示感谢的唯一方法了。”
川北把聪子凝视了片刻。
铃声响了。
“开始啦——被人见到不好。你走吧。”聪子快口说。
“好吧。”川北松手。“我明白了。”
“抱歉。”
说着,聪子快步走进观众席去。
川北慢吞吞地离开剧场。
怀里的枪还有两粒子弹,川北本来打算今天把两粒都用掉的。结果,他留下了一粒。
其后只要找个地方自尽就行了。
仿似突然从梦中醒来般,川北打量一下黑暗的四周,然后往他决定了的方向迈步。
舒适的起居室。
福尔摩斯在沙发上打呵欠。
“那猫是真东西?”
“大概是机械猫吧。”
“用遥控器操纵的吗?做得好像啊。”
附近传来那样的私语,晴美忍住笑意。
舞台上,丹羽刊和惠利走了过来。
“你的心情我很了解。”阿刊说,卷起手中的杂志,坐在沙发上,轻抚福尔摩斯。
“你不了解的——谁也不了解我。”惠利疲倦地坐在单人的扶椅上。“那个时候,不是这样的。”
“什么那个时俟?”阿刊问。
惠利稍微往前托着腮,望向暖炉。
这段排练的戏,晴美已看过无数次,大致上记得台词应对……
奇怪——晴美皱眉。时间拖得太长了。
惠利……轮到你的对白啦。
惠利在舞台上僵住了。
说不出台词!
怎会这样?重复了那么多次,已念得滚瓜烂熟的台词,不管怎么迷糊都能说出来才是!
突然脑海中一片空白,她不记得台词!
汗水渗出——怎么办?怎么办?
冷静点!一定想得起的!
对,没问题的……
可是,白纸就是白纸,怎么翻也是白纸。
相隔太久了。观众席开始发生骚动。
愈焦急愈想不起来。
福尔摩斯伸个大懒腰,跳到地面,走进沙发背后。
阿刊把撕下的纸条悄悄扔到沙发背后。福尔摩斯街起它,穿过沙发后面,拿到惠利身边。
惠利赫然望住福尔摩斯。福尔摩斯街在嘴里的——是剧本的这一页。
可以读出第一行的字句——想起来了!
“那个时候,当然是指我去那儿学插花的那段时间啦。”惠利说。
她和阿刊四目交投——阿刊的嘴角轻微笑意。
观众席发出如释重负的感叹声。
惠利那流利而冗长的台词在剧场里回响……
落幕了。
同时惠利呆坐在舞台上。
阿刊惊异地弯身问:“你没事吧?”
“真不像话。”黑岛走过来。“你想弄垮我吗?”
“师傅……请换主角,让阿刊代替我。”惠利说。“我不行了……那么丢脸。”
“别担心。”阿刊说。“不管怎样老练,都有那种事的。我第一次上舞台时,把台词忘得一干二净,甚至跑出走廊去问哪。”
“阿刊……”
“自那以后,每次演出的第一日,我都带着剧本。我是想到可能对什么人有帮助。”
“谢谢。”惠利紧握阿刊的手。
“别哭——哎,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要上舞台哪。”
惠利终于站了起来,晴美走过来。
“惠利!辛苦你啦。”
“晴美!为我捏一把汗了吧?”
“寿命因此缩短三年啦。”
“抱歉。”惠利笑了。“——有件事,我要告白。”
“什么事?”
“我说差点被男人偷袭的事……是假的。那天是想找迟到的借口,想到夸张的话反而更逼真……阿刊,对不起。纵使被降级,我也毫无怨言。”
“傻瓜。”黑岛用拳头敲了一下惠利的头。“反正说了大话,不如说你和男人睡觉睡过了头。演员嘛,不怕说大话的。”
“对不起。”惠利缩脖子。
“惠利还是小孩子。”
“喵。”福尔摩斯的叫法好像是说“是啊”,众人哄然大笑。
——首次演出,总算顺利结束了。
结尾
片山在打瞌睡。
并非每次都在搜查一科打瞌睡。今晚看完话剧后,又要值班,现已凌晨一时。爱困也是情有可原的……
传来“咯哒咯哒”声,他睁开眼睛。咦?传真吗——什么呢?
困意不翼而飞,他站起来,往传真机方面走去……
“义太郎,晚上好!”
唉,又是她。片山苦笑着看下去。
“今晚又是我一个人。刚才外面有点声响,令人觉得有点恐怖,因此把这个传给你……”
片山眨眨眼。传真的文字到此中断,后面有个奇怪的圆形——不是。而某种液体在传真纸上散开的样子……就这样原样传过来。
这个不可能是……是血吗?
“外面有点声响……”
片山提起那张传真,对留下来的同僚喊一声:“出去一下!”然后急速地冲出第一科。
然后……
大致上,他不知道对方住在哪儿,居然来到了对方的家。
后来想一想,好像是在车上打电话给晴美问到的地址的。
总之,当他察觉时,已经气喘如牛地站在江田家的门前。
玄关的门开着!果然有古怪。
“美香君!我是片山!”他喊着。不是客套的时候,他直直走进屋内。
“美香——”
打开客厅的门,当事人美香站在那里。
“你来了!”
“你……”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美香跑过来,一把捉住片山的手臂。“欢迎回家!”
“那么……是你故意那样做的了?”片山满脸通红地说。
“什么那样做?”
“你的传真……那个……”
不可能有血飞溅到传真上的!是自己傻瓜,一时大意没察觉。
“呀,我有工作在身——”
“我做了消夜。一起吃吧!”美香把片山拉着走。
“喂……”
“我又没说要你陪我喝咖啡到天亮!”
没法子,片山只好笑说:“好吧。”
“成功啦!”美香把片山带到饭厅。让他坐下,然后迅速弄热饭菜。
“半夜做事时,你吃什么?”
“嗯?哦,吃便利店的饭盒。”
“对身体不好哦。让我做便当给你吃不就好了。”
“你是高中生哦。学校功课第一。”
“我有念书呀。今晚读考试的书。”
“所以做消夜?”
“嗯——来,做好了!”
美香欢天喜地的,跟片山一起就座。
“片山先生,你会独身到几时?”
“不晓得……我有个可怕的妹妹。”
“在我成年以前,你要独身哦。我会去抢夺你的。”
“在那之前,帮晴美找个老公吧。”片山边吃边说。“——好味道!”
“是?”
“嗯……”
晴美这个时候,一定在打喷嚏了。
这样想着时,片山打个老大的喷嚏。
一定是晴美和福尔摩斯在说我的坏话!
片山带着有点没出息的想法,埋头吃着美香所做的消夜。
——说不定,我适合当保姆哪。
抬起眼睛,遇到美香开朗的笑脸。尚未知道人生明暗面的开朗。
片山蓦地想起自己的青春年代,感觉有点伤感。
“——不吃了?——”不,吃呀。相当好吃——嗯,好吃。“
片山忙不迭地继续吃饭。
郁子的侦探小屋出品